第 1 章 紅河灣大隊知青√(1 / 2)

1957年,北方的某個偏僻農村。

正是寒冬臘月滴水成冰的時候,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冬季冷風如刀割,刮得薑湘臉皮生疼。

從屋裡出來,薑湘第一反應裹緊了遍是補丁的薄薄的舊棉襖,這棉襖還是她兩年前下鄉帶到紅河灣大隊的棉襖,穿的時間太久,早就不怎麼保暖了。

她低頭合掌哈了一口氣,借著那一丁點的溫熱使勁搓了搓臉皮,因為太冷,長長的眼睫毛凍得直打顫,薑湘凍得想哭。

可是哭也沒用,她還是得出門乾活。

說來讓人難以置信,薑湘記事很早,甚至記著自己小小一個奶團子躺在搖籃裡無聊到數星星的事情。

那時全國還沒解放,四處都在打仗,薑湘和爺爺奶奶一起住洋樓花園,她家的房子很大,花園也很大。

花園裡有一個樹藤秋千,她很小,估計才一兩歲,不愁吃不愁穿,奶奶每天帶著她蕩秋千,後來日子就變了。

爺爺因病去世,奶奶受不住噩耗很快也跟著去了,留下五歲的薑湘孤零零一個麵對虎視眈眈的姑姑一家。

她那時太小了,雖然記事出奇的早,但腦袋裡空空的,什麼都不懂,稀裡糊塗淪為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小拖油瓶。

1949年華國成立,舉國沸騰。

聽說要打土豪分田地,後來又要劃成分,資產階級、地主、富農、中農、貧農……薑湘看到姑姑一家變了臉色巴不得立刻馬上搬離洋樓花園的架勢,樂得當場出門躲巷子裡放了兩串鞭炮。

那一天她笑得有多高興,長大後才明白自己有多蠢………姑姑一家遭了殃,她也沒落著好處,被劃到民族資本家那一檔去了。

雖然民族資本家比資本家多了兩個字,聽起來好一些,但,都一樣讓人看不起。

薑湘戰戰兢兢低著頭長到十七歲,離鄉背井來到偏僻貧窮的紅河灣大隊插隊的這兩年,才覺得找回了抬頭做人的自尊。

紅河灣生產大隊地處偏僻,在山溝溝裡麵,從這裡出發坐驢車進城,要沿著一圈又一圈的崎嶇山路繞兩個多小時,才能抵達縣城,也就是興安縣。

興安縣說是縣城,其實就是一個不大的小城鎮,也是窮得很。

白天,薑湘去山上的采石場打石頭,拿鐵錘和尖端對著石頭敲,沒敲幾下,就覺得手心震得發麻。

說來很是心酸,今天是她第一天來采石場乾這種活,下鄉的這兩年她手裡的錢越來越少,已經不多了,現在就想多攢幾個工分,工分能換錢,能賺一點是一點。

薑湘哈了口氣,抬頭望了一圈四周,來采石場打石頭的大都是村裡年輕的壯勞力,長得高力氣大,乾活效率也高。

有年輕小夥看見薑湘停下來,大咧咧喊道:“薑知青,你沒事吧?”

“沒、沒事。”薑湘回了神,低下頭,咬著牙繼續打石頭。

她聽見耳邊傳來竊竊私語,“咱隊上的知青就剩她一個了,她怎麼還不走咧?”

“走不了吧,俺聽說上次走的那方知青還是托了關係,回家進她們那的機械廠了!好家夥,那是長川市赫赫有名的國營大廠,那丫頭真有福氣。”

“機械廠算什麼?長川市還有油礦呢,那油礦比機械廠好多了,裡麵的工資福利頂好,俺聽說月月都給發凡士林,知道凡士林是啥不?就是擦臉擦手防凍瘡的那東西,城裡的女娃都喜歡!”

“油礦啊……”老大爺羨慕歎息,“咱這離得遠,都不認識長川油礦的工人,能進機械廠就不錯了。”

“薑知青不就是長川市的?她以前還是城鎮戶口咧,是不是也能進廠?”

“你當誰都能進廠當工人?她成分差,廠裡肯定不要。”

“噓噓噓!小聲點,成分差怎麼嘞,人家小丫頭又沒得罪你!”

“反正她進不了油礦。”

“……”

聽見這些,薑湘不禁苦笑,事實上就算她成分好,彆說油礦,那機械廠她都進不去。

這些人嘴裡念叨的方知青,也就是方靜,原本是和薑湘一起下鄉插隊的,她兩住一間破磚瓦房,就在支書家隔壁,離得近,安全又方便。

兩姑娘關係好,平時上工甚至去廁所都是手牽手結伴一起去,幾乎形影不離,晚上都是擠一個被窩取暖睡覺的。

前兩個月外麵寄來了信,方靜收到信,當天夜裡吞吞吐吐告訴薑湘,她媽舍不得她在鄉下繼續吃苦,想辦法辦了提前退休,把她老人家的崗位給了自己閨女,就想讓閨女早點回城。

所以方靜能進機械廠,是因為接替了她媽的崗位。

國營機械廠發展到現在,一個蘿卜一個坑,就算薑湘想進去,也沒人會給她讓出一個崗位。

薑湘送方靜離開的那一天,心裡說不清的酸澀和羨慕。

她也想回去,回長川市,城裡的日子多好啊,那兒才是她自小長大的地方。

薑湘幾乎是最早時期響應號召下鄉支援農村建設的知青。

1955年,上頭第一次號召知青下鄉;1956年,又在文件中第一次正式提出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概念。[1]

55年和56年下鄉的知青有好幾批。有一批知青去了北大荒,聽聞乾得轟轟烈烈,甚至登上了人民日報備受表彰。至於其他不起眼的下鄉隊伍,似乎就沒有多少人關注了。

很不巧,薑湘就在那一批沒有多少人關注的知青小隊裡麵。

她是1956年的初春下鄉,現在是1957年的深冬季節,將近兩年,薑湘已經忘記最初的雄心壯誌了。

事實上薑湘實在是冤,當初下鄉插隊原本就沒有她的事兒,她又不傻,城裡的條件比農村好多了,那時她才十七歲,剛剛高中畢業。

高中畢業就能參加招工考試。雖然薑湘成分不太好,民族資本家出身,但是憑她的考試能力,未必不能考進一個小工廠端上鐵飯碗。

怪隻怪她腦子進水,不就是摸一下手摸一下腰被耍流氓嘛,忍一忍不就行了。

偏偏沒忍住,薑湘一巴掌下去,得罪了機械大院廠長家的獨苗苗宋有金,她成分差,又招了宋有金的惦記,隻怕逃不過那畜生的魔爪。

那時薑湘彆無選擇,拎著包袱就跑,心想,打不過她還躲不過嗎?不就是去下鄉支援農村建設嗎?

大不了她去農村教書,當老師也是一條出路。

薑湘計劃的挺好,奈何現實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什麼教書當老師啊,不讓你挑糞桶去莊稼地裡堆肥就不錯了。

來了紅河灣她才知道這世上竟然有如此之窮的旮旯地兒——紅河灣生產大隊。

有多貧窮呢,家家戶戶麵朝黃土背朝天辛苦一年,兜裡能剩兩塊錢就是老天爺賞飯吃了!

村裡的小孩讀書,都是翻山越嶺走十幾裡路去公社上學。

薑湘不是沒想過建議村裡辦小學,可是辦小學也沒那麼容易,前兩年紅河灣大隊斥巨資買了一輛拖拉機欠了一屁股債,到現在都沒還清公社的那筆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