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定,城裡人發放布票,每人每年三尺三,再多就沒了,有時候碰上年景不好供應不足,連三尺三都發不夠,隻給三尺的布票。
輪到鄉下,發放的布票隻會更少。
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有婦女更願意去買不要票的更生布,雖然穿著粗糙不舒服,但鄉下人皮實,經常頂著大太陽天下地乾活的人,哪有那麼嬌弱?有的穿就不錯了。
薑湘想起兩年前,初到紅河灣生產大隊的頭幾天,她看見隊上曬得黑黝黝的小屁孩兒,三四歲大,有光著屁股就出來玩的,也有滾泥坑的。
因為小孩兒老是把衣服弄臟弄爛,家裡嫌他費布料,乾脆不給穿衣服了,罩一個小麻袋應付著,勉強不辣眼睛,直接光屁股滾出去玩吧。
薑湘當時乍然看見五六七八個光屁股小崽哈哈大笑。
如今想來,卻是有些心酸。
建國初期百廢待興,我國人口眾多,生產力落後,發展跟不上,所以人人吃不飽飯,人人穿不上新衣裳。
我們連一個飛機大炮都造不了,閱兵時飛機不夠飛兩遍,因為沒有足夠多的飛機。
但薑湘知道這樣的情況不會一直下去,雖然沒能想起全部的現代記憶,但她知道二三十年以後會有很大發展,特彆是進入二十一世紀現代社會。
人人都能吃飽飯,衣服輪番換著穿,一星期都能不重樣。
到那時,空中梯隊戰鷹列列,飛機再也不用飛兩遍了。【2】
*
驢車慢慢悠悠,終於到了解放路的路口。
駛進路口時,一路上有零星幾個人好奇張望,薑湘全程低著頭,不想搭理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街坊鄰居。
好在兩年過去,她的模樣長開了不少,不像當初離開時傻乎乎的青澀,所以不太熟悉她的街坊鄰居也沒能第一時間認出她來。
薑湘指了指熟悉的洋房花園,示意趕車的老大爺停到那個籬笆門前。
“梁遠洲,這裡就是我家了。”
說完,薑湘高興地跳下驢車,正準備幫忙卸行李,卻見梁遠洲伸手攔了攔,“湘湘,你先進門去看看情況,彆急著搬行李。”
據梁遠洲所知,這小洋樓早已經被她姑姑薑慧賣了,但薑湘全然不知。
若是還沒進門就把行李卸下來,驢車離開以後,他們再想去彆的地方趕路,就得大包小包拎著苦兮兮步行了……
薑湘愣了下,去看梁遠洲的神情,乾嘛讓她先進門看看情況再搬行李呢?
她姑姑應當不可能,也不敢不讓她進門?
要真那樣,依著薑湘不肯吃虧的性子,她能在解放路再一次鬨得人仰馬翻人儘皆知!
薑湘抿抿唇,沒再固執地去搬行李。
她扭頭來到自家門前,推開原本漂亮彆致如今已是灰暗破敗搖搖欲墜的籬笆門,就是獨棟小洋樓。
隻是她下鄉兩年,家裡的模樣變了不少,小小的花園荒蕪破敗,尚未化儘的積雪覆蓋草坪,上麵踩滿了大大小小的泥濘腳印。
薑湘皺起眉,疑惑地收回視線,還沒走到洋樓正門,就見一個流著鼻涕的臟小孩直衝衝撞著她來!
薑湘嚇了一跳,梁遠洲見狀,疾步上前,伸手把那撞過來的小孩拎到一邊去,“眼睛瞎了,沒看見前麵有人嗎?找死是不是?”
小孩兒被拎的一臉懵,見梁遠洲又高又壯,當即慫了,拿袖口擦了把鼻涕,神色趾高氣昂:“這兒是我家,我不認識你,從我家裡滾出去。”
“……這是你家?”薑湘上上下下打量小孩兒,目光有些嫌棄。
她姑姑薑慧雖然挺不是東西,但年輕的時候也是金枝玉葉富養出來的,就算這些年落魄了,也不至於把自己孩子教養成這麼一個邋遢玩意兒。
況且,這小孩年紀也對不上。
她姑姑有一兒一女,算算年紀,那最小的薑晴也有十七歲了。
就算薑慧這兩年又生了一個,那應該不到兩歲,哪能長成這麼大一小孩?
難道是她太久沒回來認錯了家門?不應該啊。
薑湘四處張望,不太有底氣地問:“薑慧不住這兒嗎?”
一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小孩兒眼睛鋥亮,“你認識那資本家的後代?你是她的誰?她把這兒賣了,跟她男人搬走了。”
“賣了?你說這洋樓花園讓她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