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湘難以置信,“什麼時候賣的?賣了多少錢?她憑什麼賣?”
這房子是爺爺奶奶留下來的唯一念想,薑湘可以不在意其他財產物資,但這個房子絕不能賣出去。
小孩劈裡啪啦道:“去年賣的,我奶花了三百六十塊——哎,你乾嘛?這是我家,不許你進!奶!奶!有人闖咱家!”
薑湘一腳踹開了門,迎麵就來了一個拿著菜刀的老太婆。
老太婆叉腰怒罵:“哪個不長眼的闖俺家?俺砍死她。”
“…………”薑湘瞄了那菜刀一眼,腦海裡那股氣血衝勁一瞬間散的無影無蹤。
她一向惜命,哪怕心裡嘔的要死,也得往後退,不敢和這拿刀的老太婆對上。
誰知背後突兀多了一隻手,抵著她不許退,男人嗓音低沉,“彆怕,湘湘,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有我在,我幫你。”
想到梁遠洲個高腿長,那一身結實的肌肉,薑湘實實在在多了幾分安全感,也沒那麼害怕了。
她閉眼喘了口氣,極力冷靜下來,站定和老太婆說道:“老人家,你把菜刀放下,我就和你問幾句話,問清楚了我就走。”
老太婆不肯放刀:“你要問啥?”
薑湘說:“我原來就住在這兒,薑慧是我姑姑。”
“哎呦,我說呢,看著就是資本家小姐,剝削俺們壓迫俺們當奴隸,一家子都黑了心肝不要臉。”
不等薑湘反應,梁遠洲抬眸:”你再罵一句試試。”
聽到男人的聲音,老太婆這才注意到薑湘背後的梁遠洲,臉色僵了一下,拿菜刀的手緊了緊,“俺說兩句咋了?她們資本家都是壓迫俺們的,俺買這房子花了一輩子的積蓄呢。”
薑湘閉了閉眼:“我姑姑真把花園洋房賣你們了?”
“這還有假?房管所當初都看著呢,俺們簽了契約的,一手交房,一手交錢。足足三百六十塊呢。”說完,老太婆得意地挺直了腰。
她年輕時手腳麻利能說會道,在大戶人家貼身伺候一個姨娘,得了不少賞賜,因此攢了好些銀元小黃魚,一直沒舍得動。
直到建國以後時局穩了下來,她才暗地裡把這些東西偷偷換成錢。
因為她運氣好,趕上了49年長川市機械廠大招工,她進去撈了個食堂刷碗工的工作,兩個兒子也進了車間端上鐵飯碗。
所以老太婆乍然拿出那筆錢買房,三百六十塊,看著多,但眾人驚歎羨慕過後也能理解,一大家子三個正式職工,省吃儉用好些年,攢了這麼一筆錢也能說得過去。
聽老太婆言辭鑿鑿,甚至提到了房管所!
薑湘不得不信,有房管所插手,這花園洋房的手續肯定辦實了。
薑湘不得不接受現實終於死心,最後問:“薑慧搬哪兒了?”
“搬去印刷廠家屬院了,”見她不糾纏,老太婆樂意多說兩句,“她男人不是在新華印刷一廠那兒上班呢,印刷廠給分房,他們在大雜院裡分了間小平房,一家子都擠一塊住呢。”
薑湘點點頭,平靜地抬起眼睛四處張望。
小洋樓屋裡的裝潢幾乎沒變,隻是沒了主人家愛護,牆壁早已臟的一道黑一道黃,牆上的壁爐也被拆了,樓梯扶手上多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刻痕,早就沒了最初的模樣。
薑湘眼睛漸漸潮濕。
沒再留戀,她轉身離開。
出了籬笆門,看見路邊還在等著的驢車和老大爺,薑湘恍然大悟,難怪梁遠洲讓她彆著急卸行李呢。
敢情是早知道她家被賣了?
她果然沒猜錯,梁遠洲就是早早認識她了!甚至連她原來住哪裡都打聽的清清楚楚。
但她在此之前並不認識梁遠洲。
難道那家夥看著個高挺拔凶神惡煞,實際上害羞得很,以前在長川市偶然見過她一麵,對她一見鐘情,一直躲角落偷偷關注她,所以薑湘並不認識他?
這麼想,似乎也不對,有點邏輯不通!
兩年前薑湘被逼下鄉時,不見梁遠洲上來幫幫忙,這兩年在紅河灣生產大隊她受苦受累,也不見他出現給自己溫暖慰問啊?
偏偏在自己終於解放即將回城的那一天,他出現了,迫不及待貼過來送吃送喝送溫暖?
想來想去,薑湘實在想不通,腦殼疼。
乾脆不想了,直接爬上了驢車,梁遠洲也跟著上了驢車。
薑湘和趕驢車的老大爺解釋:“大爺我太久沒回來,我家搬家了,我們去新華印刷一廠的家屬院,你知道在哪不?”
老大爺笑了笑:“知道,就在前麵隔兩條街的那個巷子,那一片住的都是印刷廠的工人。”
薑湘“哦”了一聲,放心地點點頭。
驢車再度前行。
過了半晌,梁遠洲終於忍不住了,和薑湘說:“湘湘,如果你沒有住的地方,可以來我家,我家也在大雜院,是兩間小平房,我住一間,你可以住隔壁那一間。”
薑湘哼哼,就知道他沒打好主意,一路上貼著她瘋狂示好,這會兒終於肯暴露他真實的意圖了?
薑湘毫不猶豫拒絕道:“謝謝你啊梁遠洲,但咱兩非親非故的,我搬到你家裡住,那像話嗎?你家裡人肯定有意見的。”
梁遠洲低聲:“我家裡沒彆人了,湘湘,我十三歲就自己一個人過了。”
聽到這句,薑湘愣了下,十三歲就沒爹媽了?這也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