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個絡腮胡子,男人肌肉虯結,很是強壯。此時正一臉不屑地點煙。
蕭南枝立刻製止他:“煙味會吸引汙染物。”
“得了吧,你一個小姑娘在這兒多管閒事兒。你學什麼的來著……戰術規劃?彆讓人笑死了,不如好好呆在城裡縫衣服。”絡腮胡子大笑道。
蕭南枝忍了忍,提醒道:“是審判官臨走之前特意叮囑的。”
絡腮胡子停頓一秒,正要繼續點煙時,一片鋒利的碎石子兒突然飛來,砸中了手指。
打火機應聲砸穿薄薄的冰麵,沉入水中。
聞奚無辜地側頭:“不好意思,歪了。”
他再演示了一回,往暗河丟了一枚石子兒。在結了薄冰的漣漪上跳了一次,撞到對麵的石壁又彈了回來。
剛好打中絡腮胡子的腦門兒。
“你——”絡腮胡子氣急敗壞的模樣被周圍人看見,紛紛開始嘲笑他。
科斯卡揍完葛三,過來湊熱鬨:“哎我說大胡子,你不也幼教學院畢業的嗎,怎麼來扛槍了?先前審判官讓人跟他走,你退什麼退啊,還得我頂上。”
絡腮胡子一時間不知道朝誰撒氣,惡狠狠地瞪著聞奚一眼。
蕭南枝小聲說:“雖然有點幼稚,但是謝謝你。忘記問了,你叫什麼名字?”
聞奚反問:“謝什麼?我真的不太擅長打水漂。”
蕭南枝低下頭,又聽他說:“不客氣,戰術規劃。我叫聞奚。”
這一處岩洞非常開闊。流通的空氣減緩了聞奚全身的酸痛。
經過之前那一路,他僅剩的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蕭南枝說他們在等人,人齊後就可以回基地了。
“……三天前,我們在洞口看到一顆火流星,嗖一下就往環內的方向砸過去了。外公說那是一艘大型飛行器。那裡太危險了,審判官讓我們在附近呆著,他自己進去搜救。”
蕭南枝回憶著當時的場景,好奇道:“……你的飛行器是哪兒來的?你一個人,到底怎麼活下來的?沒有彆的同伴嗎?”
聞奚想了想,說:“我不知道。總之,我認識的人都已經死了。”
蕭南枝安靜了一會兒,輕聲說:“抱歉啊。”
“但是我有一個同伴,”聞奚認真地說,“他半年前不見了,我是來找他的。”
蕭南枝聽見這話,不太忍心戳破。
外麵到處都是變異汙染物。
不見了的人,隻有一種結局。
“他長什麼樣子?”蕭南枝委婉地說,“如果我見到的話就告訴你。”
聞奚碰了兩下紅色的薄片耳機,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
“……啊?”
聞奚說:“我隻認得他的聲音。像雪,有時候像雲。”
蕭南枝震撼於如此抽象的描述,還是點了點頭:“那他總有名字吧,他叫什麼?”
聞奚耳機中的電流聲在此時消失,開始自動播放一段很久以前的錄音。
他先聽見自己極為年少的聲音,在問對方:“……我也給你取個名字吧?”
那個像雪又像雲的聲音答道:“我有名字。”
聞奚的心臟跟著一跳。他聽見自己追問:“叫什麼?”
“陸見深。”
“陸地的陸,見麵的見,深海的深。”
“——你記住了嗎?”
耳機中的噪音再次響起,淹沒了音節。
……陸見深。
聞奚從錄音中回過神,蕭南枝指著人群的方向:“我外公認識基地的所有人,說不定他可以幫你——”
一個憤怒的腳步從他們身旁經過,猛地提高音量:“陸見深人呢?!彆以為你是審判官就可以胡亂指揮!”
是那個絡腮胡子。
隻見大胡子本人氣勢洶洶地穿過人群,兩側自然地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那個坐輪椅的老頭在儘頭處抬起臉,麵容嚴肅:“那你想怎麼樣?”
蒼老的聲音充滿威嚴。
那個穿緊身服的刀販子不知何時又回來了,正站在老頭身後。
但聞奚沒空關心這個。
在絡腮胡子開口之前,聞奚在一片寂靜中重複道:“……陸見深?”
他的聲音壓低了一些,像經過荒野的風停留在蘆葦尖,湖麵漣漪漾開倒影,包含著某種無法言明的情緒。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之前業已存在的打量此時更多了些彆的意味,看好戲的壓過了驚豔。
絡腮胡子停下怒氣衝衝的腳步,看向擋路的聞奚:“怎麼,你也找他有事?”
聞奚盯著人群儘頭的方向,低聲說:“我的事比較重要。”
大胡子一聽,直接氣笑了:“你重要?你是他什麼人啊?”
那股流裡流氣的眼神裡外打量著聞奚,特彆是他那一頭半濕的長發,柔軟冰冷的水光盈著幾分色彩。
“難不成,”大胡子不懷好意地調笑道,“你是他流落在外的舊情人?”
聞奚揚起嘴角,大大方方地表明身份:“對啊,我就是他的舊情人。”
大胡子:“?”
眾人:“???”
站在人群邊緣的科斯卡舉手,聲音洪亮:“我作證,是真的!”
忽然升起的竊竊私語充斥了空闊的洞穴,聞奚置若罔聞,朝人群儘頭走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穩。
在嘈雜的人聲和交錯的視線中,他隻看著那個方向,凝視著他要找的人。
人群儘頭處,那個疑似刀販子、穿著緊身作戰服的黑色身影安靜佇立,黑潭似的眼睛看向來人,素來平靜的眉目輕輕一動。
直到聞奚走到他麵前——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著聞奚蹲下身,與坐在輪椅上的老頭平視,拉起了對方生滿皺紋的手,慢慢地靠近唇邊。
在眾人突然深重的沉默中,聞奚再次開口,深情款款。
“陸見深,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啊!”他話沒說完,耳邊生風,腦袋結實地挨了一棍子。
老頭又驚又恐,氣得七竅生煙,從輪椅猛地跳起來:“……你你你你你想乾什麼你個不要臉的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