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集市上。
李舒窈拿著剛買來的一把蘿卜種子,打算試著種一種,阿娘不會耕種,靠典當首飾、與人縫補將她拉扯大。
李王氏繡工十分了得,繡的牡丹蘭草都栩栩如生,文清坊裡走南闖北的員外都說好,隻是她很少繡,她說她答應過爹隻給他繡,就連她在李舒窈小時候給她縫的舊虎頭鞋和娃娃肚兜,都被住在她家後麵的布坊掌櫃夫人買走了。
李舒窈在典當行門口停住,快入冬了,該添置煤炭和棉衣了,阿娘說什麼也不肯讓她去張夫人店裡幫忙。
之前有一次她去果園幫人摘果子被阿娘發現,她發了好大的火。
今天她從早就見底的首飾匣子中拿出一隻玉簪,玉簪質地細膩通透,觸手生溫,一眼便知不是俗物,比林宗盛的玉佩也是不遑多讓的。
阿娘看簪子時眼神流露出哀傷與不舍,她知道這定是爹留給她的,她怎麼忍心當掉爹留給阿娘的念想呢?
還是把林宗盛的玉佩當了吧。
突然三五個壯漢跑了過來,李舒窈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打暈,裝進麻袋裡。
是不是又是林宗盛!李舒窈徹底失去意識前想到了他。
“阿嚏!”
跪在林家宗祠的林宗盛打了個噴嚏,扯的他挨了幾棍子的後背又開始火辣辣地疼。
“嘶……”,林宗盛冷吸口氣,這還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挨家法。
“沒事吧少爺?”阿四混進來給他帶了些餌餅,看到他滿臉焦躁。
懶得張口,他接過餅,剛挪了下腿就被一旁的下人喝止。
“哎呦我的少爺啊,您可不敢站起來,老爺還在氣頭上呢!”他奉命監督少爺反省,放阿四進來已是極限,萬不敢讓少爺在祖宗麵前偷懶懈怠。
“少爺啊,要我說您就和老爺認個錯服個軟吧!”阿四勸道。
“就是,就是。”另一人也附和。
林宗盛咽下嘴裡的餅,嗓子被剌的生疼,聲音有些沙啞,“然後呢?”
“然後誰娶李家大小姐?”
“你娶?”他指了指在他身邊整日盯著他的小奴才,嚇得他一下就跪在地上哆嗦個不停,“還是你娶?”
阿四抹了抹頭上的冷汗,“少爺您在混說些什麼!這話要是叫老爺聽見了非得再杖責您一次不可,到時候夫人都攔不住了!”
“我即無心於她,即使打死我也是生不出半分情意的,”
他跪在地上,脊梁如鬆柏,依舊筆直。
街上的行人停下,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幕,有人指指點點,也有人想要上前阻攔。
“你們在乾什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擄人,簡直是無法無天!”一男子滿臉憤怒,站出來質問他們。
“你們的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
“真是不像話!”
“居然敢當街作惡,欺侮一個女人,算什麼好漢!”
人群中沸沸揚揚,皆是為女子鳴不平。
太平盛世,當街搶人,這簡直是駭人聽聞啊。
“此女賤籍出身,卻攀龍附鳳,勾引主家,我等奉命將其發賣,與爾等無關,還不速速離開!”
聞言,街上的人不再竊竊私語,逐漸散去,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一看那女子就活脫脫一副妖孽模樣,行為不端,被賣走也是她活該。
不一會兒,一輛馬車過來,麻袋裡的李舒窈被扔到車上,車夫衝那幾人點了點頭,便直奔城外。
“大人,這女人已經斷氣了”孫景明查看了馬車內已經斷氣的女子,向劉得安稟報。
這可如何是好,劉得安是先帝在時任命的花鳥使。
先帝一統天下,有雄才大略,不能算風流多情之人,尚須他在民間采擇天下美人,充斥後宮。
他也曾覓得佳人,得先帝寵愛,封為昭儀,在京城也算風光。
可先帝去後,他的好日子就結束了。
曾有大臣像宮裡進獻一波斯美人,妖嬈嫵媚,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跳起舞來簡直勾魂,席間更是有大臣意亂情迷。
當今天子開口:“可有誰想要?”
眾人惴惴,摸不清皇帝的意思,不敢開口回答。
“嘖,沒人喜歡啊……”
沒人敢看天子神色。
“既然你們都看不上,那就將進獻之人和這舞女一並殺了吧”
劉得安至今都記得,他當時跪在地上,脖頸如同被一把冰刃抵住,口涎自喉管吞咽,一路涼到心上,脊背生寒,幾近死去。
而那獻人的大臣,連求饒聲都沒有喊出口,生生倒了下去,身上的魚袋碰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酒盞打翻,還沒喝上一口的禦賜九釀春酒儘數撒在淺緋的官府上。
肝膽俱裂,人已經被嚇死了
皇帝不近女色,無情至極,朝中重臣都如屢薄冰,他這個花鳥使幾乎沒什麼生存空間。
皇上不需要,彆的貴人不一定不需要啊!
一個多月前,他屬下孫景明偶然間聽說了一件事,丞相大人有想要的女人了。
這好辦,這不就是他最擅長的嗎!不怕乾不了,就怕不給機會。
他一腔熱血毛遂自薦,直接找到了丞相,打包票讓他滿意。
結果丞相居然說不用,他不死心,買通了在丞相書房伺候筆墨的下人,將丞相的筆稿收錄起來。
在朝為官,臉皮薄是吃不開的。
結果真讓他翻到了幾張畫像,不過詭異的是,女子身型清晰,筆觸順滑,卻皆沒有麵容。
把這幾張畫像拚拚湊湊,他連這是不是同一個人是不是一個人都不知道。
不過他在一張破碎的殘稿上找到了一個關鍵信息,江南,十七,七月十五。
丞相想要的應當是一位十七年前七月十五生於江南一帶的女子。
雖然要求是奇怪了點,但是要求這麼明確,它也好找啊。
丞相手底下的人都是怎麼當差的,丞相想要的女人,都已經和你說是啥樣的了,也不知道幫著趕緊去找,真是不懂事。
為了自己的仕途,他重操舊業,想討好丞相,好不容易在江南一帶找到了一位年歲生辰符合且樣貌姣好的良家女子,但她家人不願,他隻能強行將人帶走。
誰知這女子看著溫婉,性情十分剛烈,她先是想要自儘,被攔下後絕食,一連三日水米未進,再加上不適應北方的氣候,感染風寒,拒不服藥,昨夜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我已將找到人的消息傳進相府,交不出人,如何向丞相交代”
劉得安一想便覺得天都要塌了,頭暈目眩,無法直立,痛苦的躲在地上。兩人無言,臉色慘白。
“大人,還有個辦法”孫景明似想到什麼,雙目放光,“這條路通往江南,四通八達,咱們以前為宮裡送人走的就是這條路,但是許多大戶人家發賣下人走的也是這條路,還有人牙子”
劉得安一怔,猛的站起來,是啊,他們可以在這裡等,他是花鳥使,又為相府辦事,要走一個女人有什麼難的。
丞相得要什麼七月十五生的,七月十五生的有什麼特彆的,他隻要找個長得好的,謊稱生辰符合,丞相根本無從得知他撒了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