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翎金釵,玉柄仕女緞麵扇,銀絲合歡鑲寶珠長裙……
赴宴穿戴的衣服首飾被一件件送進南柯園,流光溢彩,異常晃眼,李舒窈隻覺頭大,滿臉幽怨。
這算不算借薛令儀的勢啊?她有些挫敗,本來說好了不要他什麼的。
現在她在京城走的每一步背後都有薛令儀的影子。
紅豆和圓子興奮地將一件件珠翠玉鐲往她身上比劃。
“哎呀姑娘,好姑娘,彆不高興了,您看看這多好看啊!”
李舒窈賭氣地彆過頭去:“又不是我的”。
東西固然華美,可天下精妙之物數不勝數,與她有何乾係。
“怎麼不是您的啊,這可是大人特意命人給您準備的。”圓子討好地揉了揉李舒窈的肩,哄她開心。
可是我並不想要啊,李舒窈心裡想,沒有說話。
不過薛令儀不去赴宴,她總算可以單獨和林宗盛把事情說清楚,他們之間還是牽扯越少越好。
林家。
“你未來嶽父嶽母帶著你未婚妻來了,李大人臉色可算不得好看,你不出去看一眼?”肖度阡翹著二郎腿嗑瓜子,眼中滿是戲謔。
“你未婚妻!”林宗盛沒好氣,將手上的書扔了出去。
肖度阡笑著接住書,放回了桌子上:“對啊,我未婚妻也陪著你母親,和他們一道。”
“你是怎麼若無其事地就接受了自己有未婚妻這件事的。”林宗盛一臉古怪。
李姝平秀外慧中,端淑知理,堪為閨門典範。
但隻要想到與她的婚約,就跟有道無形的鎖鏈扼住咽喉一樣,怎麼也喘不上氣,偏偏這鎖還扯不得,也扯不掉。
“這有何難,家裡讓娶,娶了便是!”
肖度阡滿臉不在乎,“要我說啊,就是你把成親這件事想的太重,況且這種事吃虧的又不會是咱們男人。”
他們這種世家公子,鮮衣怒馬,多情刻進骨血中,就應當是青樓楚館的常客。
佳人在懷,縱家有嬌妻,至多也就是旁人口中的一句年少風流而已。
林宗盛哼了一聲,踢了肖度阡一腳,“負心薄幸,誰看上你那才真是瞎了眼!”
“她們不得不瞎了眼,而我隻能瞎了心。”他無所謂地擺擺手。
阿四走到林宗盛身旁,撇了一眼沒正形的肖度阡,:“丞相府來人了,是李姑娘。”
“丞相府來人了?薛令儀不是與你父親政見不合,不怎麼參加林府的宴席嗎?”
丞相府的李姑娘?
不會是那日在儘歡樓裡碰到的那個姑娘吧,宗盛到底和她是什麼關係啊?
林宗盛咬牙,縱然早就想到了,心裡還是發苦發酸,有種難以啟齒的意味。
她果然住在薛令儀那兒。
薛令儀城府極深,不是個好色浮誇的人,從來就沒有聽說過他身邊有什麼女人,那日一見,他能感覺到薛令儀對李舒窈絕非一般。
“你是不是不打算給我家一個說法。”
一道聲音打斷了林宗盛的沉思,他眉頭緊鎖,目光犀利地看向來人。
“我已帶姝平入京,想必你早已聽聞,李家等候你多時了!”
來人正是李潤平,他特意替林夫人叫林宗盛上前。
“等我乾什麼?與李夫人交好的是我母親又不是我!”
林宗盛語氣很衝,聽的一旁肖度阡手中的茶杯抖了抖,險些沒灑出來。
“林秉文!今日家父為林太傅祝壽已是顧及林李兩家多年情分,李家都不計前嫌遞上台階,你還想如何!”
“你們當真不知道我想要怎樣嗎?”
退婚一事他吵過多少次鬨過多少次,李家不理,林家不顧,明明是他的婚事,卻與他毫不相關。
見二人心中有氣,話中帶火,肖度阡站了起來,拍了拍林宗盛的肩,勸他冷靜。
這日子啊就是認命能過,任性不能過。
“潤平兄,宗盛怎會有意折辱姝平,他隻是還沒有想開……”
三人年齡相仿,幼時常在一起玩耍嬉戲,他又怎會不知宗盛為人,可如今,一個簡單的婚約,附帶著林李兩家在京城盤根錯節的關係,將他與姝平兩人的自由和快樂儘數抽乾。
唉……李潤平歎息,肩膀塌了下來,不再咄咄逼人。
“宗盛,若我李潤平是貪圖林家權勢,非將吾妹嫁於你,你打李家的臉是我們活該,”
“這婚約是長輩定下,姝平自幼以林家主母標準教養,性子看似溫和,實則最執拗,且這樁婚事並非絕密,你強行退婚,李家如何自處,姝平如何自處?”
李舒窈拿著請帖進入林家,穿過遊廊,庭中水池上飄著三兩落葉,清澈見底,還能看清池中閒散遊動的鯉魚。
若是盛夏,水麵荷葉漣漣,蓮花簇擁著蓮蓬無聲綻放,應當是很美的吧。
亭台樓榭,九曲回廊,無處鋪金鑲玉,卻儘顯沉著大氣。
偏院內嬌客美婦三兩相伴,衣帶飄香,舉止嫻雅,步履從容,各色綾羅自眼前穿梭,應接不暇,眼花繚亂。
李舒窈無心於此,她這次出來特意隻帶了心思單純的圓子,就想著能不能碰到林宗盛。
找了個由頭支開圓子,李舒窈在林家晃悠,她不辯方向,找了條小道一路向前。
走著走著,人越來越少,李舒窈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沒有注意,突然前方出現了一片竹林。
她穿過竹林屏障,有些暈頭轉向,內部一片空曠,矗立著幾棵參天大樹,枝葉繁茂,少許日光透過,照在地麵,昏暗不似白日。
怎麼林宗盛他家還有這樣的地方?李舒窈注意到大樹後有間木屋,走了過去。
“吱~”
這裡應是不常來人,木門不太容易推開。
李舒窈使了點勁,“有人嗎?”
陌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趙暄微微抬眼。
李舒窈愣在了原地,手還保持著推門的動作,一動不動。
她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不知如何去形容的男人。
儘管她甚至看不太清他的臉。
仿佛來自傳說中的永夜之地,幽暗孤森,輕而易舉就能勾起人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恐懼。
黑夜的味道,死亡的氣息。
這裡究竟是惡鬼的深淵,還是神明的高台?
李舒窈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轟鳴戰栗。
高懸,引誘,獻祭。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同眼前的隻是一件死物。
李舒窈知道他應當是沒有認真看她。
他眸中甚至什麼都沒有,沒有人的悲喜,沒有這片天地。
李舒窈默默後退,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退至門外,轉身就跑。
危境之獸,有求生之能。
不敢回頭,李舒窈跑出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不知道跑了多遠,前麵依稀有人影晃動。
應該安全了吧,她停下來呼哧呼哧地喘氣,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鼻腔被冷風灌的生疼,蹲在地上慢慢平息。
是人?是鬼魅?還是幻覺?
李舒窈頭腦發懵,半晌打了個冷顫,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算了,反正他沒怎麼我,這麼危險的人,還是彆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