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得安回來了,他給你帶了信。”
男人話音未落,床上的女孩一骨碌爬了起來,連鞋子也顧不得穿,光腳跑到他麵前。
“是阿娘嗎?是阿娘帶給我的嗎?”
微光落在女孩的眼中,在黑夜中格外明亮,薛令儀忍不住笑了,“是給你的。”
與李舒窈一起以來,他愛笑了很多,日子也好過了很多。
接過他手中的信封,李舒窈點著了蠟燭。
突然的明亮讓她不得不閉上了眼,緩了片刻後,將信箋小心地在光下展開。
“京城不比家中,萬事小心,顧好自己,莫念阿娘,等你。”
淚水啪嗒啪嗒掉落,墨跡暈開,幾朵黑梅在紙上綻放。
暖意傳來,衣服被披在肩上,李舒窈抬頭,淚眼婆娑,控製不住地低聲抽泣。
外麵有風吹過,從縫隙滲入屋內,燭火一閃一閃,將兩人的影子扭曲,交疊在一起,情人般親昵。
“大人,你到底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薛令儀看著她,眼中依舊是她看不懂的情緒,沒有回答,一如平常。
“還是不能說嗎?”,她失望地低下頭。
薛令儀,如果你發現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一切都隻是鏡花水月,你當如何?
“不是不能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搪塞林宗盛的話如今也被人用來搪塞她。
目光交彙,瓊玖般瑩潤的麵容上第一次纏繞著絲絲縷縷的茫然和恍惚。
他在出神。
李舒窈信他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隻是,不願意不信他。
她在京城如漂萍,是薛令儀像一根紐帶將她與這裡連在一起。
“舒窈,我隻想留住你。”
京城,是她的根,她每段命運的終點。
故事太長,他不知道的答案,就交給時間吧。
——
轉眼,快到新年了,京城中熱鬨非凡。
李舒窈拿著她買來的燈籠,爬上了梯子,將它掛在門前。
“小心啊姑娘!”
“沒事”,李舒窈從梯子上下來,隨意地拍了拍手,站到一旁,欣賞自己的傑作。
馬車停在相府門前,薛令儀從上麵下來,走到李舒窈身旁,“很好看。”
“是吧,還是丞相大人有眼光!”
女孩開心的笑了,臉紅撲撲的,比燈籠還要奪目。
她在街上轉了兩天,千挑萬選,小姑娘總想要最好看的。
薛令儀也笑了,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
兩個人站在一起,當真是郎才女貌。
紅豆和圓子在一旁捂嘴偷笑,就連鄭無源也覺得今年這年真是喜氣洋洋。
這幾個月,除了上朝和公務,其餘時間,薛令儀幾乎都花在了李舒窈身上。
二人一同吃飯,一同讀書,一同外出遊玩,甚至一同打過雪仗。
雪球砸在薛令儀身上,雪花飛濺,他抹了把臉,不知如何反擊,李舒窈看著他的狼狽,坐在雪地中笑的不能自已。
他們越來越熟悉彼此,防備的高牆不知何時開始坍塌。
李舒窈不再害怕,她終於在這京城中紮根,心也安定了下來。
他依舊教她識字,這時的李舒窈才安靜下來。
她是認真的,專注的,眼中隻有這支筆,這張書案和永遠在一旁看著她的他。
同樣不再擔心的,也有他,他總想對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他怕她離開,他怕再失去她。
慢慢的,她開始眉眼彎彎喚他薛令儀,坐在桌前捧臉等他吃飯,不開心了就撅嘴等他妥協。
薛令儀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是如何一點一點走進她的世界,他心中的石頭落地。
“我住的院子今年可不可以自己寫對聯啊?”,今年認識了許多字,與她而言,意義非凡。
“如果你想,大門的春聯也可以讓你寫。”
“大門就算了吧,外麵人來人往的,看到相府的春聯如此粗陋,該笑話你了。”她笑嘻嘻的。
堂堂丞相門前的字居然是啟蒙水平,李舒窈仿佛已經看到旁人指指點點的樣子,打了個冷戰,太嚇人了,還是算了吧。
“你的字已初具風骨,不必妄自菲薄。”
她算得上有天賦,幾個月能看到這樣的效果,薛令儀十分滿意,“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李舒窈跟著薛令儀走了進去。
林宗盛看著兩人一起的背影,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麵無表情。
“我說,你傻站在這兒乾什麼?”這人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肖度阡有些莫名其妙。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許久未見,肖度阡好久才認出來女子的背影,“我說呢,原來是看心上人。”
他捅了捅林宗盛的後腰,“人家兩個人郎有情妾有意的,要我說你就放棄吧。”
“那天在你家,人姑娘都已經給你說明白了,還不死心?”
“行了行了,看你那不值錢的樣兒,人都進去了還看。”
林宗盛收回目光,盯著肖度阡,皮笑肉不笑,“前兩日逛青樓被自己未來小舅子撞見,你還有臉說我。”
“什麼逛青樓,那是他胡說的,我是聽說那天逢春姑娘現身特意前去捧場!”
“郭家忠義,偏出了個郭霄遠,我好歹是他未來姐夫,指著鼻子罵過我也就算了,居然還跑到我家裡去鬨!”
那天他一進家門他爹就拿著棍子追著他打,郭霄遠還在邊上添油加醋說他又賭又嫖。
“肖家累世清流,不也出了你這麼一個,”林宗盛上下掃視了肖度阡,“混蛋。”
肖度阡翻了個白眼,沒有理會他,混蛋怎麼了,混蛋快活,這不就行了。
他今日是要去郭家給他那未來的嶽丈大人賠禮,怕場麵失控,拉來林宗盛擋槍。
郭家武臣一脈,郭老將軍曾跟隨先帝平定天下,幾番出生入死,郭將軍也為本朝鎮壓叛亂,立過汗馬功勞,特被封為輔國大將軍,兵權上繳,軍中影響力尚在。
郭將軍膝下嫡出兩子一女,嫡長子郭一寒如今也在軍中任職,娶了林家嫡長女林淵清。
嫡次子郭霄遠和嫡女郭筱茗乃雙生,郭筱茗就是肖度阡的未婚妻。
郭霄遠是個混不吝,郭筱茗作為他的雙生姐姐,將軍府唯一的嫡女,自小嬌慣著長大,更是無法無天。
可神奇的是,自小脾氣火爆的郭大小姐一見著肖度阡就收斂了性子,嬌嬌軟軟的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小哥哥”。
那時候的肖度阡還不是現在這副多情的混賬樣子,斯斯文文的小男孩,長得白嫩,一雙咕嚕咕嚕的大眼睛看見人就說“姨母好”“姨母真好看”,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可愛極了。
郭夫人心中歡喜,說什麼都要認他當兒子,兩家一拍即合,定下了兒女親家。
不承想肖度阡一路野蠻生長,或者說本性暴露,男人的劣根性就和路邊的野草一樣,春風吹又生。
肖大人不知修理過他多少回,依舊死性不改,比泥鰍還滑溜,每每犯錯,言辭懇切,指天賭誓絕不再犯,讓人覺得不再信任他一次都對不起年輕人的真誠。
肖度阡從未想過悔婚,打小認識,也算青梅竹馬。
郭筱茗對他有情,還不管束他,男人玩歸玩,總不能一輩子不成家。
男人嘛,誰還沒個年少風流的時候,郭家對他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總覺得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本性還是好的。
這次算他倒黴,喝個花酒居然碰到了那個愛姐如命不管不顧的郭霄遠。
這次登門道歉是少不了了,肖度阡一臉愁容。
他無精打采地走在街上,祈禱郭將軍和郭夫人能罵的輕點。
“能不能叫大姐給我在邊上說幾句好話?”
肖度阡可憐巴巴的,態度轉變之快,令人咋舌。
“那是我大姐,不是你大姐,想都彆想。”林宗盛冷笑,剛才不是還在邊上說風涼話嗎?
“你姐不就是我姐,兄弟有難,咱姐幫幫忙怎麼了,這麼多年的交情,難道你要見死不救嗎?”
“不救”林宗盛斬釘截鐵。
“宗盛~”
甩開肖度阡扒拉自己的手,林宗盛留下“惡心”兩個字後,加快了腳步,與他拉開了距離。
這個無情的男人!肖度阡跟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
活該人家姑娘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