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什麼禮物?”
“我想給紅豆買個胭脂,給圓子買個風箏,廚房幫忙的翠芽要成親了,就送她一對紅燭吧……”
李舒窈掰著手指細數,幾乎將她身邊的人挨個兒想了個遍。
“賬房會給她們封賞錢的。”
“我知道,你是她們的主子,我是她們的朋友,她們對我好,我就想送她們點什麼。”
禮物不貴,是她的心意,讓她們高興高興也行。
“那你呢,你想要什麼?”
“我?”李舒窈指了指自己,“我什麼都有,就不用了。”
“走吧。”
出了儘歡樓,李舒窈將列好的東西一件件買齊,讓人送到丞相府。
“大功告成,回家吧!”,已經走了很久了,李舒窈捶了捶略有酸痛的腰,今天真是收獲滿滿。
“陪我去個地方吧。”
他雖富有,但一直對身外之物不甚在意,怎麼今日有此興致?李舒窈哦了一聲。
走著走著,三拐六繞,來到了陌生的街道,一眼便知和她之前逛的都不一樣。
街上沒有了推車擺攤的小商小販,兩旁店鋪裝飾高雅,人來人往,穿絲披帛,非富即貴。
在京城,人們逛的集市都分三六九等嗎?
薛令儀走進了一家鋪麵。
灑金的“寶瓊齋”三個大字不知出自何人,帶著破竹之勢,龍飛鳳舞,軒昂澎湃。
“舒窈?”
李舒窈應了句,跟著走了進去。
寶瓊齋內空蕩蕩的,不知道是賣什麼東西的。
“哎呦,丞相大人大駕光臨,真是小店的榮幸啊!榮幸!”
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老頭迎了過來,他弓著腰,每條皺紋都擠滿了殷勤。
薛令儀禮貌性的笑了笑。
“您今日來想要些什麼呀?”
山羊胡老頭一直笑眯眯的,諂媚卻不叫人難受。
這薛丞相不愧是全都城貴胄千金的夢中情人,瞧這身段,這氣度,這相貌。
他一個老頭子都恨不得多瞧兩眼。
“隨便看看。”
他環視四周,這地方還是聽呂炳良說起才偶然得知。
寶瓊齋十年前便開在京城了,先帝曾帶著寵冠一時的昭儀來此,買下一對紅玉鑲鎏金牡丹手鐲博昭儀一笑。
山羊胡得知來人是天子,頓時跪在地上爬不起來。
先帝大笑,賜百金,留墨寶。
有天子親筆的這個招牌,達官貴人爭相來此。
寶瓊齋的老板山羊胡子也是個怪老頭。
一身粗布麻衣,店中奇珍異寶無數,儘是頂尖的寶貝。
有人想打聽他的來路,卻一無所獲。
他就像一根野草,生在那裡,無親無故,沒有過往。
不少人拉攏他,好在京城多個耳目,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手中又有好貨,老奸巨猾,在京城混得很開。
老頭眼珠子轉了轉,丞相和他身旁的女子,嘶……關係好像不一般啊。
“若大人信得過小人,小人可為大人推薦一二。”
男人和女人,左不過就那麼點兒事,在京中混了這麼些年,他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
得到薛令儀的應允,他轉身上樓,不一會兒,就抱著兩個盒子下來了。
將盒子放在桌子上,山羊胡子正色,取了塊乾淨的白布擦了擦手方才打開盒子。
紫檀盒子中,一枚玉鏤雕丹鳳紋發簪,玉質剔透瑩潤,鳳紋走勢流暢優美,不可多見,華貴中透著清雅。
另一個盒子裡則是對鑲紅寶金花飾,花瓣錘揲多層,設計巧妙,工藝極高,紅寶晶瑩,耀眼奪目,整件飾品端莊典雅,大氣非凡。
真漂亮啊!
李舒窈在邊上看著,瞬間被吸引住了。
山羊胡老頭很是得意,寶瓊齋所出,皆是佳品,他認真挑的,豈有不好之理?
“都要了。”
薛令儀不懂女人對珠寶首飾的狂熱,看李舒窈的樣子,她應該都很喜歡。
都要?
旁人過來,一件普通的首飾都恨不能將牙齒咬碎,肉疼不已,更何況這種上好的,丞相就是丞相,出手如此闊綽。
“這個……多少錢啊?”,如果能接受的話,她也買一個送給阿娘。
“大人頭次來,就不必給了,全當小人給您的賀歲禮!”,他恭敬地包好,雙手奉給了薛令儀。
“規矩不能不守,該多少就是多少。”
白得來的,怎能作為禮物送給她。
見薛令儀一臉堅決,不是個貪小便宜的人,山羊胡便不再推辭:“按市價,當值……”
他伸出三根老樹枝般的手指。
“三百兩?”林宗盛給她的玉佩當了一百兩都已經夠離譜了,不過兩件首飾而已!
老頭搖了搖頭,“三十。”
三十?還好還好,李舒窈舒了口氣。
這麼好的東西加一起才三十兩,這家店還挺物美價廉的嘛。
“三十錠金。”
李舒窈盯了薛令儀一路。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了?”
“你……這是買給誰的啊?”
他不會真的看上儘歡樓那個美人,想要追求人家吧?
原來是好奇這個,薛令儀取出發簪。
他向李舒窈挪過去,兩人挨的很近。
雪鬆香盈鼻,這種味道她聞過很多次,早已牢牢地記在心裡。
他的指尖從她的發絲上輕輕拂過,睫毛微微顫動,掩不住眸中的認真。
李舒窈有些燥熱。
“送給你的。”
他給過她很多東西,她總是反應淡淡的。
李舒窈腦子很亂,抬手摸了摸發簪,沒舍得摘下來。
三十金,她不敢想象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數字。
薛令儀對他的好,都算是她偷來的吧,李舒窈心中晦澀。
“我不該要的。”,她欠他的已經太多了,再欠就真的還不清了。
薛令儀將另一個盒子也給了她,“你戴著一定很好看,”
“這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
“薛令儀……”李舒窈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你……如果你發現,我是說如果……”
她鼓起勇氣,看著他的眼睛不再退縮,“如果你發現彆人騙了你,你會生氣嗎?”
薛令儀沒有馬上回答,他看著李舒窈。
“我不會生氣。”他移開目光,回答李舒窈的問題。
不會生氣?這次輪到李舒窈沉默了。
“為什麼?”
“旁人沒那麼重要,不至於生氣,而重要的人,”他向後靠著頓了一下,“沒資格生氣。”
李舒窈徹底淩亂了,沒資格生氣?為什麼沒資格?“我不明白。”
“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莫說是騙我……”
男人玉般沉靜的麵容上第一次出現了真正的裂痕,他蹙著眉,閉著眼,似在與什麼不好的東西鬥爭。
眉間攏著愁雲,周身翻湧著壓製不住的悲戚,青筋挑起,極力忍耐。
“薛令儀……”,李舒窈有些害怕。
凜冽的寒冬中,豆大的汗水自他額角落下。
薛令儀陡然睜開雙眼,如夢初醒,胸口因喘息而微微起伏。
李舒窈顧不得那麼多,拉住他的手,慌張道:“薛令儀!你怎麼了!”
薛令儀僵硬地扭頭,目光在她身上定住,回握她的手,現實在眼前一點點鋪開,眼中有了焦點。
慢慢平息下來,冷風鑽入,激得身上一陣顫栗,他卻還是扯了扯嘴角。
“彆擔心,老毛病了。”
“怎麼回事?”李舒窈臉色慘白,隱隱帶上了哭腔,明顯被嚇得不輕。
薛令儀捏了捏她的指尖,本想安撫她。
李舒窈的手不大,軟軟的。
與京城其他留長甲滿手蔻丹的名門閨秀不同,她的指甲修剪整齊,粉粉嫩嫩的,透著健康的顏色。
這一捏,直接多了些說不明的意味。
李舒窈像一樁木頭,薛令儀也直接愣住了。
他咳嗽了一聲,指尖收了力道,微微放鬆。
李舒窈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不敢看他。
“嚇到你了吧。”薛令儀開口道。
李舒窈搖搖頭,“你沒事了吧?是我剛剛說錯了什麼話嗎?”
她不過是想問他被人欺騙了會怎樣,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
馬車停下,已經到了。
兩個人都沒有動。
“不是你的錯。”薛令儀道。
“是我先天不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