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前,剛醒過來的盛璨呆呆看著天花板,心想這到底是哪裡,他惶然地看著自己的手跟腿,先是揉了一把腦袋上的汗,又感覺全身骨頭酸軟,根本不像人類。
剛重生一個月不到,盛璨都已經忘記了當初醒來時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總有人想要安靜地再活一次,隻是不論如何避免,他依舊是碰到了不想碰到的人,於是隻好勉強再勉強,上一次這樣發生的事情,也是在醫院。
不過是他曠了課,直接從二樓跳到一樓,才去到的人民醫院取藥,給自己的外婆。
從前十七歲的這個時間點,他外婆因為昏倒在家中無人照看而一個人孤零零死在了家裡,但是盛璨去到家中一個月後,他外婆仍然無可避免走向死亡。
就好像他二十四歲那年,被人莫名其妙捅死在街邊一樣。
如果死亡也是一場盛大的絢爛,盛璨把手搭在自己眼睛上,遮擋來自頂燈的昏聵,他知道時硯就站在旁邊用眼神鎖著他,盛璨不由得想起許多年前那個昏暗的晚上,他們剛剛認識沒多久,他毫無分寸,開始訴說著自己的往事。
“時硯,我過年就能看到我媽了,挺開心的,”盛璨高興地分享著盛華年給他打了幾個電話的事,又說她打算過來陪讀,讓我叫上你,我們以後下課一起回家好不好?
盛璨是真的很高興,那個時候念高二,盛華年辭掉了教師的工作,沒有多少陪他的時間,好不容易求回來的媽媽,盛璨用勁兒,使勁地分享著自己的快樂,然而時硯保持沉默,隻是很敷衍地點頭,後來過了很久,盛璨才知道,時硯從小就是媽媽帶大的,而他媽媽這個時候,卻是肺癌晚期,行將就木。
那一天,那個晚上的沉頓與苦悶困擾了盛璨整整七八年,儘管常常忘記,但想起,心中仍然會重重一擊,他盯著時硯的方向,淡淡而認真地道,“對不起,時硯,但我媽媽,沒有破壞你的家庭,四年前,我爸就已經死了,為了治我的病,她傾家蕩產,你彆怪她,我沒有用過你父親的一分錢,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我不會跟你作對,我也不會住到你家去。”
“我不會覬覦你家的財產,也不會喊你哥哥。你放心就是,”盛璨的心好像荒蕪成一座孤島,他看向窗外,終於對著當初沒有說過話的時硯直截了當挑明自己的觀點,盛璨又說,“……”他欲言又止,隻是看了看門口,時硯對他歎了一口氣道:“隨你,我不需要。”
盛璨什麼也不想,隻想好好珍惜跟母親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哪怕,忍受她的歇斯底裡跟痛苦嚎叫也無所謂,從前他不答應她與時宇糾纏,聽到那句小三插足彆人家家庭的兒子,聽到就狂怒不止,而今,他不會再計較了,但是有些人,有些事,沒有那麼輕易結束。
……
盛璨半個小時前,看到過的,鬼鬼祟祟的人又出現在了自己的病房前,那是他嬸娘的大兒子張美美,今年是十七歲,這個人曾經害得他錯過了自己的中考,而且還撕掉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這個人,怎麼又來了?
張美美指著盛璨道,“我看到了,我剛丟的錢,就是在這個房間中丟的!”
此時,盛璨的阿叔阿嬸一個個聚集在他的床頭,跟陰氣又硬氣的笑麵虎似的,當然胡先明也在場,他對著病房內的一通人說,“這個不知道是誰啊,偷了這小孩家長的救命錢,所以我們想檢查一下這個房間,可以嗎?”
盛璨莫名其妙,他主動拿出自己的書包,張美美正想拿過來翻查時,盛璨一把抽回,他笑得陰森森的,質問道:“你他媽男的女的,你眼睛到底瞎沒瞎啊 ,你要是覺得自己青春痘長得還不夠多,就不要再玩老虎機,你憑什麼搜我書包,你他媽誰啊?!”
張美美一愣,他沒成想往日被欺負不好說話的盛璨忽而變得這麼刺頭,他轉換話語,又道:“我們又不是真的冤枉你,錢丟了,我還不能找?”
盛璨:“你報警啊,來我病房說這些做什麼,你們不就是懷疑我偷你的錢嗎?”他翻身下床,頭暈目眩,又道:“我去調監控……”
盛璨剛走,張美美攔住他,笑道:“難道不是你監守自盜,就你一個人在這個房間啊,我的五百塊錢你真的沒有拿嗎?你小時候就喜歡偷糖吃,長大了手腳也還是不乾淨,隨隨便便拿人家的壓歲錢,你也不怕遭報應?”
張美美的嬸娘哦呦了一聲:“這個盛璨啊,我又沒帶過他,去年抬手就把我家的窗戶給砸了,我又沒說他什麼,結果他扛起轉頭就把我家的窗戶砸了……”李華敏做砸窗子的手勢道:“講兩句話還聽不得,我又沒說過他什麼,一下子就生氣了。”
胡先明打圓場,實際上是為得自己的利益,他勸和道:“不管是不是這樣子,盛璨同學,你讓我們找找病房裡?”
張美美看見盛璨沒人,已經自顧自地搶過盛璨的書包,開始在病床上抖落起來,盛璨沒幾個錢,原本撞在桌上叮叮當當的硬幣響,沒入雪白的床單上是鴉雀無聲,張美美的目光似乎有鄙夷,不屑,他當著盛璨的麵一個一個鋼鏰地擺在盛璨的床頭櫃前,漫不經心道:“一毛錢,還給你,還給你。”
盛璨冷笑:“不搜角落,就來搜我,欺負我沒爸爸啊?”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這邊看過來,目光有指責,有慣性的不把人當人看,盛璨瞧著不想看,越看越煩,哪知,時硯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忽然握住他的手,抬起腳一腳踹在張美美的腦袋上,然後指著李華敏說:“有娘生,也是沒娘養的沒點同理心的農村婦女,你他媽兩個兒子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