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便有忠於妙連的僧人跪在她的麵前,聲淚俱下地痛斥著狗蛋的行為,“殿下,您既來了,便請暫留片刻,這狗東西向來不敬兄長不說,今日竟下死手折斷了妙連師兄左臂,如今妙連師兄命懸一線,生死未卜,俗話說殺人償命,他今日若不為此行為付出代價,便休想走出這大殿!”
“你當如何?”李無憂反問那和尚。
那和尚懼於李無憂眼色,結巴了半晌也沒敢說出狠話來,隻是低聲重複著“殺人償命”之類的話。
李無憂輕哼聲一聲,目光一一掃過麵前的僧人,又問他們:“爾等皆認同他剛剛說的話?”
僧人支支吾吾地不願正麵回答,偶有一兩個人硬著頭皮道:“說到底狗蛋傷了妙連師兄是真,總不能啥也不做便放過他吧?”
“有道理!”李無憂繞著狗蛋踱了兩圈,點頭附和道,“既然你們都願為妙連師父打抱不平,那本宮便做主替他討一個公道!”
說話間,李無憂走至大殿門口,她看了侯在殿外的青言一眼,正當後者茫然之際,她唰地一下抽出了青言腰間的佩刀,指著眾人尋了一番後道:“你們誰來?”
“做,做什麼?”有和尚壯著膽子問。
李無憂一臉認真地說道:“當然是砍下他一臂,替妙連師父報仇咯!”
眾僧驚呼一聲,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幾步,小圈變大圈,九清麵前的陰影消散,頓時便豁然開朗了許多。
“怎麼,沒人願意嗎?”李無憂輕笑道,“你們大家剛才不還義憤填膺麼,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現在給你們這個機會,你們退後做甚?”
動嘴皮子誰不會啊。
眾僧許是從沒見過一個女人會這般瘋狂,紛紛麵露懼色,再次向後退了退。
“本宮再問一次,有無人願意上前砍其一臂?”李無憂直接將刀擲在地上,清脆的落地聲驚得眾僧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佛,佛門重地,怎可見血?”有人顫顫巍巍地回道。
“對,對,這裡不能見血,否則佛祖定會怪罪的。”有人附和道。
“還是將狗蛋扭送官府,讓官府定奪吧!”有人小聲提議。
聞言,又有人問:“誰去送?”
無人回應。
“平日裡,妙連師兄也沒少欺負狗蛋,狗急了也會跳牆,狗蛋他反抗也在情理之中,就是下手重了些而已。”
“他一個小孩子哪能拿捏好分寸,情急之下傷了妙連師兄也情有可原。”
“他還瘸著條腿,妙連師兄人高馬大的,怎麼會被他給傷成那樣?你們有誰瞧見了事情的經過嗎?”
眾僧皆搖起了頭。
又有和尚發出疑問:“這其間是否有什麼誤會?”
“定然存有誤會。”有人趕緊附和,“許是兩人打鬥時,妙連師兄自己摔了也不一定,狗蛋又不說,想來也是被嚇著了。”
“大家皆是同門,可不能隨便冤枉了人。既然事情有疑,要不便將此事暫且擱下,待妙連師兄傷好回來以後讓兩人當麵對質?”
眾僧聞言,紛紛點頭同意。
“今日發生之事,皆由狗蛋和妙連之間的私怨而起,若不施以懲戒,今後寺中必定還會生出亂子,妙連傷重,也不知何日才能回來,且他乃寺中弟子,待他回來後,老衲必將依照寺規嚴懲,至於狗蛋——”
九清緩緩睜開雙眼,頓了片刻後接著道:“他本不是寺中之人,如今又犯下此大錯,老衲實是沒有容他住下的理由了,你收拾收拾,即日便下山去吧!”
“師父,師父開恩呐!”妙圓衝出來跪地求道,“狗蛋他還小,若將他驅逐出寺,他要如何才能活下去啊?還望師父憐他幼小無知的份上,再給他一次機會吧,弟子向師父保證,一定將他嚴加管教,定不會再讓他生出禍端!”
九清卻再次闔上了雙眼,似是心意已決,再無回旋的餘地。
九清的決絕讓李無憂也怔住了,以她對九清的了解,他並不是一個心狠之人。
妙圓還欲再求,卻被狗蛋攔下了,“師兄,我本就有錯,師父有此責罰我無任何怨言,師兄也不必再為我求情了。”
說著,狗蛋俯身向九清重重磕下一頭,他伏在地上,誠懇地說道:“多謝師父這些年來對狗蛋的照拂,今日就此彆過,萬望師父保重身體,師父之恩,狗蛋隻有來世再報了。”
狗蛋哽咽了許久後才緩緩直起身體,而九清卻像是一座大山般巍然不動。
狗蛋在妙圓的攙扶上站了起來,他淚眼汪汪地看了李無憂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轉身走至殿外後拂去了妙圓的手,一瘸一拐地朝著山門去了。
“老和尚,你認真的?”眾僧陸續散去,殿中隻留李無憂和九清兩人,見九清無動於衷,李無憂忍不住問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九清悠悠道。
李無憂嗤之以鼻,“就我所知,你打的誑語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九清未予回應,李無憂思忖片刻後恍然道:“你給我下套?”
“殿下何出此言?”九清輕聲反問道。
李無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正欲問個明白時,卻又聽九清道:“此子雖頑劣,心性卻是比常人要堅韌得多,其行事不拘一格,倒與殿下有著七八分相似,殿下將其留在身邊,日後加以教習,將來必定會成為一個可塑之材。”
李無憂心下一驚,心道這老和尚莫非當真有推算未來之能?
“我連自己都顧不好,又如何去教養彆人?”李無憂自嘲道,“即便他能成材又如何?於我何益?況且就憑他這個睚眥必報的性格,我又如何斷定他日後不會反過來咬我一口?”
九清微微睜眼,目光幽深地看著殿外的空景,“狗蛋雖愛惹事,卻不會真的對人下狠手,若不是殿下有意教唆,他又怎會犯下此番錯?殿下既種了這因,便要接受這果。”
李無憂再次訝然,這老和尚,果真什麼都知道。
李無憂還欲再狡辯,“是我唆使又如何?隻怪他自己沒有主見,反正人是老和尚你趕出去的,他若死了,這孽也是老和尚你自己造的,與我何乾?”
“駙馬既然來了,何不進殿一敘?”九清雙眸忽地睜大,提高了音量向殿外道。
李無憂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九清道:“老衲欲與駙馬小敘片刻,殿下可否暫且回避?”
李無憂點了點頭,但當她走出殿後,仍是有些不放心,她囑咐青書道:“你就在此侯著,若駙馬對老和尚——”
青書當即會意道:“殿下放心,屬下不會讓九清師父受到傷害的。”
李無憂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她朝著彆院折返,卻又恰好撞上了準備下山的狗蛋。
他身無一物,就連妙圓硬塞給他的包袱,他也不願拿。
“殿,殿下!”見著李無憂後,狗蛋弱弱地喚了一聲。
李無憂的目光掠過他的頭頂落在遠處的鬆樹稍上,沉默半晌後才下定決心對他說了一句。
“你通過本宮的考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