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本宮的私事,他一個早已了卻凡塵的出家人未免也將手伸得太長了!”李無憂憤然甩袖,轉身出了大殿朝住持室行去。
青言還欲再言卻被青書拉住了手腕,青言不解道:“兄長為何要阻止我?住持明明是為了殿下好,殿下怎能如此責備他呢?”
青言歎息一聲道:“這世上待殿下最好的便是九清住持了,殿下又怎會真的怪罪他?”
青言愣了一瞬,恍然道:“兄長的意思是——”
“駙馬肚量小,今日受了九清住持的氣,勢必要尋機會報複回來的,殿下並非真心責怪九清住持的多管閒事,隻是擔心他遭遇駙馬黑手罷了。”青書道。
“可九清住持畢竟是我大周的名僧,駙馬不會真有那個膽子對他下手吧?”青言道。
青書笑著搖了搖頭,“所以說你還是嫩了些啊,有些事不是你表麵所見的那般簡單。如今九清住持在殿前失了信任,駙馬若真對他下了黑手,說不定更順了陛下心意。”
“哎,真是前有猛虎後有餓狼,殿下的處境好似打了個死結,不知如何才能解得開。”青言抱著手感歎道。
青書轉頭望著李無憂離開的方向陷入綿綿悵然之中,殿下她開局即是死局,這淒然人生真的好似無解。
李無憂嘭地推開了住持室的門,還沒進去便將九清數落了一通。
九清早已習慣她的脾性,無驚無懼,麵無波瀾地盤坐在榻上,懶懶看了眼李無憂後問她是否願意與自己再對弈一局。
李無憂的心緒在殷伯廷到來的那一刻便被攪得無法安寧,哪兒還有心情跟他下棋。
九清見狀悠然笑道:“老衲還以為殿下早已看淡一切,不會被外界所影響呢。”
李無憂橫了他一眼,一手抓杯一手提壺,飲儘三杯茶後嘭地將茶具擲於桌幾上,“你們這些出家人都六根難淨,我一個凡夫俗子又怎會不受俗事攪擾?”
九清眉眼彎彎,眸中帶笑,一臉慈祥地看著李無憂,“殿下命帶紫微,加之你這多舛的命格,倒頗具王侯將相之象,可惜——”
“可惜什麼?”李無憂從茶杯裡抬起眼眸睨視著對方,心中已猜到他接下來將要說些什麼。
“可惜是個女身。”九清斂了神色,嚴肅道。
李無憂輕笑道:“老和尚你這說的是什麼屁話,若我是個男兒,早就入主東宮了。但命運偏偏就愛這般捉弄人,我明明比李稷早了一刻鐘降生,他成了集萬千殊榮於一身的太子,而我卻隻能苟延殘喘地活著,你說可笑不可笑?”
李無憂不禁笑了起來,但九清卻依舊一臉的肅然。他默然片刻後,從幾下拿了一巴掌大的盒子推至李無憂麵前。
李無憂一邊伸手去接一邊打趣道:“這是什麼?該不會寫了什麼錦囊給我吧?現在可以打開嗎,還是要等我走了以後才能看?”
九清未言,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李無憂一臉希冀的打開,卻在看麵躺在盒中的兩個藥瓶後瞬間變了臉色。
一直以來,她都隱藏得極好,除了那個經常給她上藥的丫鬟以外,就連韓家兩兄弟都不知情,這和尚又是如何得知的?
可此時於李無憂來說,九清是如何知曉的已不再重要。她看到那兩隻藥瓶便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自己那一段段難以啟齒的經曆。
揮斥起來的長鞭,滿背的傷痕,以及那個麵目猙獰的男人。
一幕幕場景在她的眼前閃回,她像是被剝光了一切,毫無尊嚴地暴露在了九清的麵前。忽然間,她隻覺得恥辱慢慢占據了她的心臟,裹得她快要喘不上氣來。
這世上如果還有她在乎的人,便隻有眼前這個老和尚了。她最不想讓他知道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偏偏他又什麼都知道。
“你給我這個作甚?”李無憂深吸一口氣後,按下了眼角浮起的熱意,並將藥帶盒全給九清推了回去。
九清道:“殿下來的那日,老衲便察覺出了你身上應負有傷,當時沒說,是不想殿下難堪。”
李無憂哼了一聲。
九清又道:“殿下還是帶上吧,對你的傷或許有用。”
平靜下來的李無憂明白了九清的心意,但於她來說,此物卻是指標不治本。
“和尚,我在想,你若是給一瓶毒藥該多好啊。”李無憂拈起一個藥瓶仔細打量著。
“阿彌陀佛!”九清念道,“罪過,罪過!”
李無憂笑了一聲,不忍再逗九清,又道:“瞧你,我就開個玩笑而已。”
“罷了,你既一片好心,我又怎能拂了你的意?”李無憂將盒子扣上,夾於臂下藏著,起身告彆道,“天色不早了,就不打擾你清修了。”
九清垂眸不語,直到李無憂踏出門的那一刻,他的聲音才忽然在身後響起。
“生由天時,行由已定。”
李無憂頓下腳步,聽他用梵語的音調莊重而又神秘地念著這話。
不遠處的鐘樓上,僧人敲響了晚鐘,悠悠鐘聲回蕩在整個東明寺,忽遠忽近,李無憂感受著它的音律,仿佛覺得鐘聲化作了音絲將她緊緊纏繞,不容許她有絲毫的鬆弛。
李無憂的忽然間麵色變得深沉而又堅定,她挺直了腰背,踏著鏗鏘的步伐頭也沒回地離開了九清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