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亦遠遠地便瞧見了馬車上傍著的寫有“殷”字的旗幟,那是獨屬於駙馬府的標誌,守衛不敢有絲毫懈怠,上前揖禮請安後迅速放了行。
進了城後,車和馬皆同時提了速,青言在前高呼著讓百姓避讓的話,瞬間便在喧囂的長街上開出了一條道來,引領著馬車輕車熟路地駛到了駙馬府的大門前。
入目處,皆是紅牆青瓦,朱漆的柱子撐起了高聳的門楣,兩扇同樣上了朱漆的門向內大敞著,兩列仆人恭敬地佇立在門口迎接著主子的歸來。
駙馬府裡麵,更是樓挨著樓,屋連著屋,假山池塘,應有儘有,一時間,竟將狗蛋看花了眼,根本看不完也數不清。
而這便是迄今為止,狗蛋所見過的最宏偉的府邸了。
狗蛋站在院子中央,仰望著屋脊,脖子都快折斷了。
皇宮也不過如此吧!狗蛋心想。
青言拖著已狀似木樁的狗蛋朝後院行去,狗蛋反拉著青言的袖口,正欲抒發心中無限的感慨時,一位不速之客突然橫闖了進來。
韓家兩兄弟忙朝來人行禮,口中喚著“拜見老夫人”的話,心中謹記青言叮囑的狗蛋忙有樣學樣,朝著老婦人拜禮。
“母親!”殷伯廷喚了一聲。
清河郡主朝兒子咧嘴笑著道了句:“我兒辛苦了,一路舟車勞頓,想必累壞了吧?趕緊去屋裡歇著,娘差人將膳食一並給你送屋去。”
言罷,視線淡淡掠過殷伯廷身邊的女子後,最終落在了李無憂的身上。
“公主真是好性情啊,說走就走,去了也不知道回,還得讓我兒親自去接。”清河郡主端起手,輕蔑地說道。
李無憂以後輩之身朝對方行了禮,回道:“本宮走時自是與父皇請了旨意的,原本打算於東明土寺中為父皇祈一個月的福,未曾想才去數日,駙馬便追了過去,也不知是受了誰人的意,現下福未祈完,本宮還不知該如何向父皇交待呢。”
清河郡主被噎了一下,麵色難堪至極,頓了半晌才道:“這點公主無需擔心,請公主回京乃是皇後娘娘的旨意,正巧這會子碰見了,老身也免了差人告知公主的麻煩,明日請公主與老身一同入宮向娘娘請安複旨。”
李無憂頷首,“這是自然。”
說罷,便欲離開。
“站住!”清河郡主對著李無憂的背影吼了一聲,後者堪堪停下了腳步,聽她道,“公主每去陵川一趟,回來後的脾性便有所見長,如今連我這個母親也不放在眼裡了,竟然如此不知禮數!”
李無憂緩緩轉身,悠悠著:“郡主是知曉的,本宮自小缺乏教養,可郡主卻是不同,身為王女,又是士族名門中最受敬仰的老夫人,自是胸懷寬廣之人,想必不會與本宮這種人計較。”
清河郡主氣得胸中哽著一口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她想跟李無憂吵吧,又覺得有失她的身份,就這樣放過吧,又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母親莫氣!”殷伯廷掃了李無憂一眼後上前安慰清河郡主道,“公主是皇家女,理應由陛下和皇後娘娘管教,我等又有什麼資格對她說教呢?”
殷伯廷暗示了母親一眼,後者心領神會,當即附和道:“我兒說得對,公主這般不服管教,確實需要請陛下和皇後娘娘多費些心思。”
殷伯廷得意地看向李無憂,又陰沉沉地說了句:“母親有句話說得倒是很對,就是公主每去陵川一次,回來後性情便會大變,看來這陵川,公主是去不得了啊。”
李無憂瞪了殷伯廷一眼,不用想她也知道他在打什麼壞主意。
“陵川有什麼錯?依我看呐,都是寺中老和尚在背地裡搞鬼。”清河郡主又道。
“母親說得對,陵川無錯,錯的是人。”言罷,殷伯廷再次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李無憂。
“殷伯廷,我警告你,你發如何對我我不計較,但你若敢對九清下黑手,便休怪我不客氣!”李無憂也放出了狠話。
許是從未見過李無憂這般狠辣,殷氏母子二人皆被李無憂眸中所迸發出來的戾氣所震懾住了,一時間,兩人竟誰也沒有回上話來。
“李無憂,沒想到啊,你還有這樣一麵。”殷伯廷哼笑出聲,他狡黠地摸了摸下巴,哄著母親離開後便帶著嬌嬌離開了。
臨走時,殷伯廷意味深長地看了李無憂一眼。
隻那一眼,李無憂便不由得打起了哆嗦,因為他那眼神中所蘊含的意義,李無憂再明白不過。
李無憂強忍著鎮定轉過身,但她邁出的步伐還是出賣了她心底的恐懼。
“殿下!”狗蛋一個箭步躥到李無憂身邊,將崴了一腳的李無憂穩穩扶住。
“殿下小心。”狗蛋輕聲道。
李無憂偏頭朝狗蛋看去,昏昏夜幕下,有晶瑩的水珠在她的眼底打轉。
而這也是狗蛋第一次見到李無憂脆弱得幾乎碎掉的一麵。
她明明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卻輕意被小人拿捏。
“殿下慢些走。”狗蛋握著李無憂的手逐漸用力,而李無憂也終於慢慢地重拾起了她的堅定。
她端著雙手,挺直著脊背,一步一步,穩穩地走向了那間掩藏著她無數屈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