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夢雖然輕功不如丈夫,但未出閣時早練會了碧水閣的上乘武功,碧水閣擅長用鞭,全靠手腕上的巧勁,雖然嫁作人婦後,疏於練習,但內功的底子紮得深,負著人在峭壁間縱躍,並不會十分困難。
隻是鐵鏈被攬月峰的人斬斷後,那裡就變成懸空之地,近五丈高無可著落,才使得上下之間頗為艱險。
陳雁回垂下腰帶後,杜如夢取下腰間懸掛的長鞭,以末端纏繞後增加距離,一手抓著鞭柄,一手托住麗嬈,提氣便往下跳去。
麗嬈閉著眼睛,隻覺得急風在臉上刮過,頭發似亂草一般在空中飛舞,雖隻有瞬息,亦覺得十分漫長。杜如夢在石簷上站定後,由腳下騰起的一股撞擊力傳到背上,兩個人俱是悶哼一聲。
杜如夢感覺背上人正在往下滑落,不禁一驚,側頭問道:“阿嬈,你怎麼樣?“然而,並未得到回應。
陳雁此時也用輕功降下,扶住搖晃的妻子,道:“她暈了,我來抱住她,下麵的路好走了,你小心就是。”
杜如夢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借著斷棧殘木,一路借力縱躍而下。
青鬆小築,燈燭長明。
陳雁回在床邊細細把過脈,起身坐到桌邊,輕折著薄袖道:“是風寒引起的高熱不退,開一劑藥先退了熱,再慢慢調理。”說完展紙研墨寫了藥方,遞給一旁的小婢,並囑咐她儘快把藥煎好送來。
杜如夢鬆了口氣,向坐在旁邊的女兒道:“你明知道你表姐是什麼脾氣,乾麼要和她對著來,她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和你爹不得被人戳爛脊梁骨嗎?”
陳令玥扁著嘴,一臉的委屈:“我已經和表姐說啦,就算是她拿了我的東西,我也不怪她,反正她想要的隻要說出口,即使我不願意,你們也會逼我贈給她,我也習慣了,誰知道她氣性這麼大怎麼勸都不下來。按理說她是姐姐該讓著我才是,怎麼反倒我成大的了。”說著說著眼圈便紅了。
杜如夢伸指點著她的額頭嗔怪道:“你這是什麼話,人家父母雙亡,你父母健在,能一樣麼,她要的不過都是一些小玩意兒,順著她就是了,你又吃不了多大的虧,況且……”說到這裡,她躊躇了一下,望了對麵的丈夫一眼:“況且你表姐也要嫁人了,往後你們在一起的時間也少了,你想她煩你也不能夠了。”
令玥驚道:“表姐要嫁人了?”
杜如夢點了點頭,道:“白日裡,你外婆告訴我的,百花穀的人來接你表姐去過中秋,說是找到了相看的人,那人姓況,會些拳腳功夫,在青泊鎮上專做些木匠活計,你外婆也同意讓兩人先見一麵,我和你爹是外門親戚,自然不好多說什麼。”
令玥心裡又是驚又是喜,複雜非常,然而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荒唐:“表姐不會同意的,她根本不喜歡這樣的人,她死都不會乾的,你忘了上次陸師兄來,她有多生氣麼。”這個表姐喜歡什麼樣的人,她心裡最清楚,她們閨中長大早已把彼此的喜好都摸透了,她想嫁的是英俊瀟灑的俠士,天下聞名的英雄,譬如王似琪這樣的掌門公子。
她悄悄瞟向昏睡的表姐,心裡暗歎道:還好有爹娘庇護,有身份撐腰,自己才能和王似琪有名正言順的媒妁之約,不然如果單靠模樣與魅力和表姐爭,她雖也有把握贏,但難保男人不是朝秦暮楚的。“
杜如夢起身道:“不管怎麼樣,在你表姐病好之前,你先什麼都彆說,今夜你就去隔壁客房睡吧。“
陳雁回也順勢起了身,兩人一起出門,漫步在回廊間。
廊簷上風鈴輕響,竹枝輕晃,一輪明月盛放於天井之上,空氣中還有未散儘的硝石味道以及飯菜的油腥氣,中秋夜宴剛過,團圓的氣氛還未消散。
陳雁回負手歎道:“我們找的她不願意,這次百花穀找的人更是差,看她還怎麼鬨,須知年紀越大越不好找,她這樣的脾氣普通人難以承受,唯有陸長風這樣年長的人或許還可包容。“
杜如夢感覺風直灌頸項,手心瞬間冰涼,連忙挽住丈夫,隨口應道:“我們也做不了太多主,等她風寒好後,讓百花穀的人自己去說吧,哎,隻是有些愧對二姐,到底是沒有照顧好她的女兒。“
陳雁回拍拍她的手,安撫道:“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命該如此。“
淡話聲躍出回廊,漸漸不可聞。
而這時,更漏已過醜時。
等到江麗嬈再次蘇醒過來時,已是隔日的中午,陽光從窗漏中透射而出,滿布在她臉上,泛起一陣灼燒感。她緩緩睜開眼睛,視線由模糊到清晰,眼前的一切是熟悉的模樣,這裡是青鬆小築,陳令玥的閨房。
她坐起身來,隻覺得頭重腳輕,渾身酸痛無比,高熱似乎退下了,喉嚨痛癢難耐,輕咳數聲亦不能緩解。
一旁的桌上有水,她掀開被子,踉蹌著下了床,不知是因為餓還是病的,整個人輕飄飄的,像踩在雲上行走。
正在喝水之際,有人推門而入了。
兩個人大眼小眼相視無言,一個心裡憋著氣,一個心裡藏著恨。
陳令玥用力放下手中端的食盒,在桌上碰出刺耳的響聲:“娘說你一天沒吃東西,一定餓了,讓我端些粥來。“
麗嬈啞著嗓子道:“那我該多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