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咬過?”白梓直截了當地問。
遊於意沒有回答,但是卻抬起手,把自己左肩上的衣服拉下。
大片的白嫩肌膚裸露在外,細長的脖頸,連接著彎順的肩部,再往下,是凸起的鎖骨。
所謂美人在骨不在皮,說的或許就是遊於意。
可惜的是,在那原本光滑的肩上,有一個肉眼可見的清晰咬痕。
似是一件極美的藝術品被惡魔殘忍地打上了醜陋的印記。
遊於意輕笑一聲,把衣服整理好:“現在,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了麼?”
白梓舒了一口氣,輕聲說:“白梓。”
“兔子的子?”遊於意皺了皺眉。
“梓樹的梓。”
遊於意恍然大悟:“哦,桑梓的梓。”
白梓微微皺眉,她特彆不樂意聽到彆人用她的名字造出“桑梓”這個詞,這會讓她想起那個已經十年沒見過麵的哥哥白桑。
“這名字不適合你,太正經了,兔子的子就挺好的,”遊於意說著,眯起了眼睛,“因為我覺得你特彆像一隻兔子,白白嫩嫩,看起來特彆乖,可要是被逼急了呢,還是隻會割人腦袋的野兔崽。”
完全聽不懂遊於意想表達什麼,白梓乾脆不理會對方,找了個最遠的地方坐下。
“這不公平吧?”遊於意歎了口氣,“我都給你看了,你不給我也看看嗎?”
指的是咬痕。
白梓皺眉,思索了幾秒,把右手的衣袖拉起。
然後,兩人便看到那原本早就該康複的咬傷竟不知在什麼時候開始發炎、紅腫,甚至冒出了絲絲血水,跟剛被咬的狀態沒什麼區彆。
但白梓對此並未感到意外,從離開動物園的玩偶商鋪開始,她的手臂就一直隱隱作痛,而現在,不過是確定了她的猜想罷了——就像一年前,在那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裡一樣,她的身體又開始出現了腐爛的跡象。
遊於意皺了皺眉:“你有多久沒喝血了?”
白梓隱約能聽明白對方的話,這也是她在焚化爐裡醒過來後的一個巨大困惑,但她仍不太確定,於是保持著沉默。
“你這隻野兔崽還真不可愛,”遊於意翹起了腿,儘管坐在淩亂的沙堆上,全身上下沒一處是乾淨的,卻仍透著股莫名的妖惑感,“難得見到同類,還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我開始後悔把你挖出來了哦。”
聽到遊於意用“冷冰冰”這個詞來形容自己,白梓不由得有點困惑。
曾經,白梓不愛說話,是因為患有嚴重口吃,表麵上沉默寡言,但心理活動卻極其活躍,她曾經還設想過,倘若治好了口吃,自己會是一個話癆。
可如今,口吃是莫名其妙地被治好了,可從前隻會在心裡說的話,現在還是會憋在心裡。
此時,白梓才終於意識到,她隻會在一個人麵前變得愛說話。
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後,白梓終於開口道:“大概快三天了。”
距離白梓從焚化爐裡醒來的那刻,已經過去了大概三天左右。
而現在,那個一直纏繞在白梓心底的謎團也終於揭開——當初,在焚化爐裡,瀕臨死亡的白梓突然被某個人喂入的液體,就是遊於意口中的“人血”。
“三天?”遊於意站起身,走到白梓身旁,“你知不知道,我們這種人,一天不喝那玩意兒的話,身體就在加速腐敗?”說著,她坐到了白梓身邊,幾乎就要肉貼肉地挨上了對方。
白梓趕緊挪動身體,和遊於意拉開了至少兩個人的距離。
“嗬,”遊於意輕笑一聲,又問,“你是,什麼時候被咬的?”
又一次,白梓選擇了沉默。
“真是油鹽不進,”遊於意側著身子,單手撐在了沙堆上,一副慵懶的姿態,“一點都不擔心嗎?三天了,再拖久點,我看你這臉就要開始長瘡咯。”
“與其擔心臉上長瘡,”白梓淡淡地說,“不如擔心,我們會在這兒腐爛到死吧。”
聽到白梓毫不留情地抬杠,遊於意笑出了聲:“你還真可愛。”
白梓又往外挪了挪身子。
“雖然會腐爛,但是我們不會死哦,”遊於意看著浮在積水上的那具變異人的無頭屍體,用柔婉的聲線科普道,“除非,咱們的腦袋也被割下來,才能見上閻王爺一麵。”
白梓追問:“你怎麼知道?”
“經驗之談,”遊於意含糊其辭,隨即又笑道,“野兔崽,我們才第一次見麵,不僅是萬中挑一的同類人,接下來,還會一起在這兒腐爛,挺浪漫的,對吧?”
白梓終於忍無可忍:“遊小姐,你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嗎?”
遊於意臉上仍帶著笑,反問:“是遊芯拜托你來的吧?”
突然聽到“遊芯”這個名字,白梓馬上就想起了遊芯的腹部被利劍割傷的那一幕,她猶豫了半晌,開口道:“你堂妹,受傷了。”
遊於意臉上的笑意頃刻間斂去,沉聲問:“什麼傷?”
“腹部,”白梓補充道,“被那個老頭用劍割傷了,我已經幫她把血止住,但也撐不了多久。”
沉默了半晌後,遊於意才低聲說:“遊芯那臭丫頭,是我在這個爛到透頂的世界裡,最後的親人了,”她臉上的凝重神色仍未褪去,但言語卻已經開始輕佻起來,“野兔崽,看來,咱們無緣在這兒一起腐爛啦,我得趕回去救那臭丫頭。”
白梓剛想開口安慰幾句,卻聽到有些許聲音從沙土堆的另一邊傳來,她馬上轉過頭,彎下身,貼上沙土,仔細傾聽。
“白梓——”
雖然僅有兩個字,而且音量極其微弱,但白梓卻馬上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這聲呼喊,來自於曾經讓她魂牽夢縈了十年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