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吟見她起來後漸漸地精神頭變得這麼足，似乎身體都有些好轉的跡象，便也露出了笑容寵溺道。“好啊。”

“快點好起來吧，小槿之。”

王槿之無比眷戀地看著這個世界的程晚吟。

但正當程晚吟轉過身拿著水壺準備倒水的時候，卻聽見旁邊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了一聲“嘀——！”刺耳的警報。

程晚吟猛地轉過身，看見王槿之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朝著她的方向，嘴角露出了滿足愜意的笑容。機子上的圖案已變成了直線。

那一刻，程晚吟突然淚眼蒙矓。

儘管已經有了些許預感，但真正看到養妹陷入沉睡的恬靜的麵容，她在那一刻還是感覺自己的心跳也隨之驟然停止，一切聲音也隨著遠去。

人們常說：人哪，這一輩子注定要麵對著很多很多次告彆。這些告彆的時候，有時候並不是有征兆的，總是讓你猝不及防。

並沒有給你選擇的餘地。

從二十多歲到六十多歲，從意氣風發到滿目滄桑。人們的生命裡總是充斥著後悔遺憾的情緒。縱使後來程晚吟已經成為家喻戶曉、名揚海外的病毒之母，也不例外。

當年疫情的爆發，王槿之匿名地參與，養父母善意的謊言。

一夕之間，整個家——那個以往讓程晚吟覺得並不怎麼幸福地充滿偏愛的家，終於像是泡沫般消失了。

隻剩下背著沉甸甸英雄稱號的程晚吟，獨自一個人。

葬禮那天的雨…真的很大很大。

每一位前來祭拜的親朋好友都在安慰程晚吟，讓她節哀。但事實上她們多慮了，程晚吟並沒有哭，隻是天空昏暗得可怕。

彆人都在心疼她。

程晚吟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感謝，可自此之後，沒有人會等待她回家。說一句抱怨，說一句關心，說一句家長裡短。

她救下了數以億計的人，卻唯獨沒有救下她的家人，她喜歡的人，她的養父養母。

程晚吟此時的心都是木的。但當她謝過了所有關心她的人，念完悼念詞之後，令人驚奇的一幕卻發生了。

雨停了，天空中黑乎乎的雲朵在那一瞬間散開，流露出暖洋洋的光芒。那抹陽光照在王槿之墓碑上，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道小小的美麗的彩虹。

“她們，這是不想讓我難過。”程晚吟對著周圍看到這奇妙景色的親朋好友們咧開嘴角笑著，開玩笑道。

卻不承想她竟然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麵。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偏愛。

其實，她自小就比王槿之不討喜，沒有她嘴甜。

不光是因為程晚吟是在父母聯姻的時候出生的，不受任何期待。

也不光是爸爸媽媽死後，被叔叔阿姨收養後的不善言辭。

她的感情總是來得比常人慢了一些。

程晚吟總是把所有感情像是做奧數題一樣，瞬間存儲在腦海裡反複咀嚼，然後慎重地得出自己的想法。

如同一頭笨重的老黃牛……連不喜歡的東西，她都不會拒絕。連與彆人發生爭吵時，她都因為思慮過多，而被罵得啞口無言。

以至於連自己的父母、王槿之的父母都不知道她的真實想法，以為她是個性子深沉、生性涼薄的孩子。

甚至不了解程晚吟的人，對她的第一印象都是高冷的天才。

王槿之羨慕她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她又何嘗不羨慕這個妹妹一出生便得到了她家人的喜愛？何嘗不羨慕她敢於表露於外的愛恨分明呢？

就這樣，程晚吟與王槿之在愛與恨、嫌棄與被嫌棄走過了那麼多日子。

其實，當第一眼看到那個繈褓裡的白團子，程晚吟就喜歡上了。

她總是趁著爸爸媽媽、叔叔阿姨不注意去偷看這個鄰家的妹妹，逗弄對方。甚至開始時還會因為這個妹妹總是關注彆人，而暗中吃醋。

她也是想做一位好姐姐的，到底是什麼時候改變了她？可能是在爸爸媽媽出車禍後的無助迷茫，可能是在被叔叔阿姨收養後的寄人籬下，她漸漸變了。

其實，她不該怨叔叔阿姨的。

網友們不清楚，但她很明白，叔叔阿姨並不算收養她。

她們甚至沒有剝奪自己的姓氏，也沒有逼迫自己上到她們家的戶口裡。她們隻給她提供一個健康成長的環境，給了她一個選擇家庭的權利。

即便程晚吟因為顧忌，仍選擇了當程家人。但因為和自己父母是朋友，因為是摯友，所以才會不求回報地庇護了她。

連父母的遺產也在她成年後一並還給了她。

她們不欠她，但她卻欠她們良多。

所以程晚吟有時候會想，如果她當初能像普通小孩一樣告訴收養她的叔叔阿姨，自己很喜歡她們。自己總是冷著臉，其實並不是對他們有什麼不滿，而是不善於表達情感。

如果當初，能早點發現網友對養父母的網暴就好了。

如果當初，她對王槿之再好一些就好了。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那些遷怒。

如果能更坦誠一些……

程晚吟知道時間就像一條永遠沒有回頭路的直線，她的這些所謂的歎息駐足沒有任何意義，那些發生過的事也依舊不會改變。

隻能深深地無奈地蒼白地繼續告訴自己：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