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因為像你們母親這樣追逐正義的人們存在,才會有人在你真正孤立無援時,用多年持之以恒的力量,將天空的亮光從虛無中拉扯到你們麵前。”
果然萬事離不開炫她的鄰家姐姐。係統中途在總部調了一下王槿之的視頻,想看看她有沒有出婁子。然後突然看到這個場景的係統翻了個白眼,又快速關上視頻。
“這麼說你們可能還不懂。”王槿之麵不紅心不跳地對係統隔空回敬了一個白眼,然後跟這些似懂非懂的小蘿卜們接著解釋道。
“但等你們真正步入社會,你們就會發現任何東西都不會是你想而就會到來的——並不是當你看到有人遭受不幸,正義就會降臨,替你們去懲罰那些壞人。”
“而是你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能爭取到一個得到它的機會,懂嗎?”
“所以你們的媽媽和大哥並不是在做無用功。他們不是對這世間隻充滿光明的理想主義者,她們的工作也不可笑。”
這時候,最喜歡思考的程哲已經停下了手中緩緩翻動的書頁,除了大哥以外年齡最大的程姝也收斂了豐富的麵部表情。
他們似乎聽懂了些。
但程典和程娜還是一臉的迷茫,沒什麼太大反應。
“爸,以後如果我能成為影響力大的影星的話,我就無償接公益廣告去弘揚正能量,鼓勵大家多做好事!”
程姝想了想,微抿緊唇說道。
而程哲則是摘下眼鏡,露出那雙黑沉鋒利的眸子,直接道。“爸,我想去考警校。”
對於程哲拐賣乞討經曆最深的,就是曾經看到的那些身體消瘦、麵色發黃、吞雲吐霧、如同蛆蟲爛在屋子的人。
那一刻,那個場景深深地印在了程哲的腦海裡。
然後他就被乞討團夥的長輩拉走了,就連乞討拐賣的人都不屑去看到這群已經脫離人體軀殼的腐肉。因為這些人已經稱不上是人了。
“那好,爸爸會一直監督你們的。”
王槿之略帶滿意的笑聲從裡屋傳來。
程晚吟一直沉默站在書房門外,背靠著牆壁,聽著他們的話,微微抬起頭。“孩子們都長大了啊。”她鼻子和臉頰因為趕路被凍得通紅,微微哈出一口白色的霧氣。
其實在剛剛孩子們提問時,她就已經到了。為了多些時間陪伴家人,程晚吟連夜趕進度跑回來,然後便聽到了王槿之後麵說的誇她的那些話。
這導致程晚吟眼角到現在還有些濕潤呢!
真是丟臉哪。
程晚吟以為自己不在乎。她也不圖那些名聲。但當她聽到王槿之說的話,聽到自己的付出一直被王槿之和孩子們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這讓她瞬間就有了種想哭的感覺。
嫁了這樣好的人,還有什麼不滿呢?
程晚吟想。
但事實上,還真有不滿——因為程晚吟無意間發現了王槿之死人的身份。
她早就起疑了。
在程晚吟發現王槿之不會變老、平時都是化妝後,便起了疑心。
因為心口一直壓著這絲疑竇,那段時間她的睡眠都很淺。稍有風吹草動,她就會驚醒。
記得有天半夜,也不知道幾點的時候,突然驚醒的程晚吟就發現自己的枕邊人並沒有在睡覺。而是站在了床邊,睜大了黑色的瞳仁看著自己。
當時,程晚吟背後的冷汗一下子便冒出來。
隨後被對方冷不丁地嚇到的程晚吟在她離開後,就偷偷起身跟蹤王槿之出了臥室,但是好幾次都跟蹤失敗了。
起初她以為是婚變,王槿之在彆墅裡偷偷養了其他人,故意躲她。因為對方的反偵探能力特彆強,發現是她跟蹤後,還能麵不改色地開口扯謊。
這使程晚吟的疑心越來越重,脾氣也越來越不好,開始頻繁和王槿之吵架。
有個真理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告訴王槿之彆欺負聰明人。
程晚吟甚至還因此針對王槿之特彆靈敏的聽覺,設計出一款如同貓咪走路一般無聲的鞋子,與她開始鬥智鬥勇。
然後程晚吟獲勝了。她終於利用智慧,躲過了王槿之的反偵察能力。
再然後,程晚吟便親眼看到那極其恐怖的一幕。
起初,程晚吟看到王槿之進到了一個連她都沒有一點印象的黑漆漆的房間,然後整個人躺進了一個裝滿溶液的池子,溶液漫過了她口鼻。
本來是不恐怖的。
但當王槿之半天沒有起來如同死了一般的時候,她心裡就不免慢慢地冒出了一絲涼颼颼的寒意。
那天晚上,程晚吟在門後不知道站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時候她其實非常害怕王槿之出事的,都已經在撥打急救電話了。
但這時候,王槿之卻從濕漉漉的散發著刺激性氣味的池子裡爬了起來,然後在這個空曠的房間裡,毫無所覺地坐著,期間一直沒有離開那個池子裡。
直至天空開始微微發白亮起,她才離開了那個房間。
程晚吟先她一步跑回了臥室,躺在被窩裡微微發抖,但鼻尖都充斥著對方湊近的身上傳來的刺激性氣味。
她感覺到王槿之進了屋,來到了床鋪旁邊,湊近自己,那雙瞳孔放大無數倍的黑漆漆的眼珠在觀察自己。
她似乎發現了什麼。
在得到這個認知的程晚吟幾乎瞬間便屏住了呼吸,然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好像快醒了的樣子,打著哈欠翻了一個身。
就是這個動作似乎嚇到了對方,王槿之猛地後退了一步。
然後她便聽到王槿之噠噠噠跑進衛生間,裡麵傳來水流嘩嘩的聲音。
再次出現時,她身上的那股刺激性氣味已經消失不見了,隻剩下沐浴露蒸騰的香氣。
“親愛的,你醒了嗎?”
空氣中傳來王槿之幽幽地問話聲。
屋裡的溫度似乎下降幾個度,讓程晚吟感到有些冷,而背後犀利的目光更使她如芒刺背。
“親愛的,你醒了嗎?”
程晚吟聽到王槿之輕輕的問話,沒有敢作聲。
王槿之似乎也隻是隨便試探地問了一兩聲。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程晚吟便感到床邊一側壓陷下來。原來是對方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躺進被窩。
這個發現令程晚吟簡直恐懼極了!
連熬了幾天夜昏沉的大腦都清楚了不少!
那天淩晨,程晚吟背對著王槿之,睜著眼睛,看著臥室的那扇窗戶,一直到外麵的天空大亮。
她不敢去想對方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是如此——到那個小房間,然後早晨又恢複成了和自己睡了一晚上的樣子。
真的不敢去想。
那一天,程晚吟不知道在床上待了多久。
她沒有去上班。而是趁著王槿之出門,偷偷到那個地下室取了一管子那池子中散發著濃濃刺激性氣味的液體,拿去實驗室專門的技術人員檢查。
得出的結果是——具有劇毒的福爾馬林溶液。
在得知這個結果的時候,程晚吟甚至沒有驚訝,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她和王槿之從前相處時,就一直覺得奇怪,對方體溫總是低得嚇人。
但程晚吟一直以為是對方體質的原因,卻沒想到王槿之真的是死人——沒想到和她同床共枕這麼多年的人,是個死人。
這一刻,程晚吟腦海裡如同走馬燈一樣想到了很多。她想到了王槿之那強有力的心跳,想到對方並不明顯的脈搏,想到了對方那些詭異的能力和深山的出身。
曾經甜蜜的記憶,都帶上了徹骨的寒意。
這幾天,程晚吟腦海總是動不動飄過山村老屍的電影,還有各種湘西趕屍的傳說,感覺這一刻自己腦子裡的科學觀似乎都在這裡被撼動了。
比她重生的事,都來得更加令她震撼。
這也間接導致這段時間,程晚吟越來越淺眠,越來越敏感。
根本不讓王槿之靠近她。
但最終在急劇驚懼下,以及和對王槿之感情的拉扯下,程晚吟竟然莫名其妙就不害怕了。
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接受對方是屍體的事,突然接受對方抱著某種目的接近自己的事。
也可能是驚懼過了頭,她反而就沒有那麼怕王槿之了。就和餓肚子同理,過了承受極限,反而就麻木了。
甚至後來有一天,程晚吟還在王槿之驚訝表情下,突然進屋開始端詳著她的麵容,就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直至王槿之開始感到不自在後,她才移開視線,目光沉沉地跟她說。
“你以後彆再化妝了。”
“我知道你不會變老。”
王槿之聞言一怔,然後微偏頭,開玩笑笑道。“對啊,我是童顏!不會老的!”
她知道她的變化其實千躲萬躲也躲不過枕邊人的觀察。
但是自始至終,王槿之都以為程晚吟隻是發現了自己不會變老的事,所以跟她隻是解釋這是修煉她爸教給她的武功秘籍的後遺症。
至於程晚吟信沒信,就不得而知了。
後來等係統興高采烈地從總公司出差回來,發現它千叮囑萬囑咐的宿主已經給它闖了個這麼大的窟窿子。這也是後話了。
就這樣,從白天到黑夜,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從春季的鮮花爛漫到落葉紛飛,從青年到遲暮。
一晃又是多少年過去,孩子們一晃都已經長大。
王槿之還是依舊我行我素地配合程晚吟,用化妝掩蓋年齡,時不時去理發店,挑染幾根白發。最後在程晚吟徹底兩鬢斑白後,王槿之也就索性染成白發蒼蒼。
在她們收養的五個孩子中,老三程典是最沒有出息的。因為胸無大誌又不愛學習,也沒有什麼偉大願望的他早早便輟了學出去打工賺錢。
沒有啥出息的程典不願意在家啃老、想要自食其力,所以前後做了很多工作,但都不太滿意。最後倒是因為他開車技術好,成為了一名普通的公交車司機。
程典當上公交車司機的第一天,王槿之和程晚吟都來了。
一大清早,白發蒼蒼的程晚吟、王槿之就踩著厚厚的積雪,互相攙扶著,坐在了車站的始發站。
因為天氣預報報道“今天有場多年罕見的大雪”。
她們作為父母,不看著自己孩子安全出發,不放心。
這時候的天空還沒有大亮,黑漆漆的。
冷風徐徐,漫天雪花肆虐,隨著凜冽的寒風奮力地飄飛著。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亮得出奇。
王槿之坐在椅子上,給一旁的程晚吟不停地搓搓手,跺跺腳。但她的體溫太涼了,這樣做的結果隻會凍到對方,一直在幫倒忙。
“老婆子,咱家老三啥時候出發啊?”王槿之坐在那裡絮絮叨叨地埋怨著。
將滿頭銀發齊耳剪短的程晚吟頭靠在她肩膀上道。“還要一個小時呢。你看你這麼急性子,這麼早催我出來,現在在這裡等又不樂意了。”
被懟了一鼻子的王槿之委屈巴巴地縮著,默不作聲半天,但一會她又閒不住了,開口跟程晚吟說話。“老婆子你當年嫁給我,不介意我騙你嗎?”
程晚吟眼波流轉看向王槿之道。“我介意啊,我沒想到我會喜歡上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那。”王槿之更加委屈巴巴了,被染淡一些的眼睫垂下,就這麼沉默無辜的表情竟帶出點乖順可愛的意外。
這時卻聽程晚吟虎著一張臉說。“但可能是騙子剛好是你。”
“我不想介意。”
瞬間王槿之的那個表情如同撥開迷霧的太陽,燦爛至極。
在王槿之和程晚吟交流的時候,這裡等車的上班族越來越多。許多人都在偷瞄這對如同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優雅老人,露出善意的笑容。
但因為在程父程母卸任後,程晚吟和王槿之不愛上電視,都選擇成為了企業的幕後管理者,所以這裡並沒有人認出她們。
終於這時候,一輛公交車從遠處朝著這邊站台緩緩開來。
公交車裡的那位穿著臃腫的中年司機看起來比較眼生。大概是第一天上班,所以他對誰都富有熱情,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
“大姐好啊。”
“妹子你抱個孩子多辛苦的,去找個位置去坐吧。”
“阿婆這麼早去鍛煉啊。”
很快大家都紛紛上了車,最後站台就隻剩下了之前那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
有位熱心的上班族見司機已經開始啟動車子,怕這兩位老人大冷天的眼神不好,趕緊打開車窗招呼她們上車。
“奶奶爺爺,車子來了!”
程晚吟顫顫巍巍站起身,禮貌地笑著跟那位好心人說。“謝謝,不用啦!”
“我倆送人的,你們快走吧!”
然後她又對司機招了招手。澄澈和藹的目光讓這位銀發的奶奶看起來十分的親近。
司機點點頭後,便轟轟地把車開走了。
車子即使開走了,乘客們還在議論著她們。
常言道,歲月不敗美人。
他們隻有看到程晚吟才能真正理解這句話。
哪怕時光已經磨光了程晚吟的美麗,哪怕她未施粉黛,但知識的涵養依舊能讓人一眼看到,就會覺得對方年輕時必是位知性漂亮的女人。
在程典把車子開走後,王槿之也學著程晚吟,對著汽車尾氣揮了揮手。但態度比之程晚吟有些冷淡,像是個十分酷拽狠的倔老頭。
不過,偏偏王槿之被妝容掩蓋下的五官又生得那樣優秀,招手的樣子又像極了對國旗敬禮。
那些頻頻看向後方的乘客們看到她的動作後,都覺得這個爺爺真的是可愛異常,就算表現得再怎麼壞脾氣也讓人討厭不起來。
這倆人真是般配啊。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許多大清早被吃了一嘴狗糧的年輕上班族,都紛紛瞥了好幾眼車子後方那被漫天大雪遮蓋的越來越小的黑點,感覺自己要被這對恩愛的爺爺奶奶圈粉了。
“我觀察那兩位老人好久了,甜死我了。”
“我也是,我看她們很早就等到那裡了。”
“那兩位老人為什麼不上車啊?她們在等誰啊?”
有些看不明白的乘客還在一旁跟好友七嘴八舌地交談著,半天熱度降不下來。但卻見那位包裹十分嚴實的司機很是得意地說。
“那是我爸媽!”
“今天雪太大,她們不放心我,專門來看我的!”
“一會她們就回去了。”
他們不知道是多年後,也是這位當初這位像小孩子一樣神氣地告訴彆人那是他爸媽的中年司機,在前方鋼筋車突然側翻發生意外的情況下。
他忍著被飛來的鋼筋刺中胸口的劇痛,在生命走到儘頭的最後一刻,將車子慢慢減速靠邊,停車,拉下了手刹。最後趴在了方向盤上再也沒有醒來。
葬禮當天,程典遠在他鄉的兄弟姐妹都到了。
那天晴空萬裡,萬裡無雲。
似乎老天爺都不忍為這位善良的年輕人哭泣。偷偷將鮮花贈予他,將微風贈予他,將晴空贈予他。
家裡第二個走的便是王槿之了。走得也是非常的突然。
程晚吟看到王槿之突然喪失了對身體的控製在花園裡跌倒後,拄著拐杖急匆匆地趕過去時,卻也隻來得及聽到對方最後呼喊出她的名字。
“……晚…吟…”
“堅持住,老頭子!我叫人!!我現在就叫人!”
“小恒!小恒!出來!你爸快不行了!”
程晚吟奔跑中六神無主地跌倒在地上,但她也不管儀態,手腳並用地爬到了王槿之跟前。她一把抓著她的手,拚命呼喊著還在屋裡休息的孩子們。
“小恒!小娜!快點出來幫忙!”
白發蒼蒼的老人虛弱的躺在草叢中艱難地伸出手,痛苦地望著她。程晚吟一把握住了王槿之伸直的右手,眼圈也立刻紅了。
王槿之動了動她的手指,想要抬起手抹去對方臉上的淚水,但無能為力。因為就在前一刻,她喪失了對胳膊的控製。
王槿之逗留這個世界的時間,實在太長太長了,久到軀體已經腐爛變質,再也待不下去了。她也想堅持下來,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想說什麼,說吧,我都聽著。我聽著呢。”程晚吟臉上的淚水不斷劃過臉頰,掉落在王槿之臉上,化開了一些顏料,再滑落在地上。
程晚吟其實早已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濃鬱的腐朽氣味和看到她藏在衣袖裡滿布的屍斑,所以程晚吟這些天催促孩子趕緊回家。自己也全天待在家裡。
她預感到了王槿之的離去,但卻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咕咕嚕咕嚕……”王槿之喉嚨裡發出了一些像是開水煮沸了的不知道意味的聲響,似乎在說著安慰的話語。
這樣子的王槿之看起來十分可怖,麵容扭曲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看著王槿之費力在說些什麼,程晚吟淚如雨下。“彆說了……你彆說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程晚吟淚眼婆娑地握著王槿之的手,泣不成音。
“彆擔心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你放心。”
王槿之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努力揚起微笑,最後看了一眼程晚吟。
這時候程晚吟的笑容也終於垮了下去。她一大把年紀的人了,跪坐地上,抱著一個腐爛發臭的軀體,突然爆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彆走啊!”
“我不想你走!”
仿佛剛剛的懂事都是假的,剛剛的放心都是反話,程晚吟此刻哭得像是失去最重要東西的孩子,歇斯底裡地,將頭埋進王槿之的衣領裡。
這一刻她不再是那位碩果累累、叱吒風雲的研究員。
而是位痛失愛侶的普通老人。
失去王槿之的她仿佛被抽去大半條命,程晚吟的身子越發不好了。她的生命中,也再也沒人能勸動她不要那麼拚命工作,再也沒有人會每天替她準備一杯熱熱的中藥湯了。
幾個月後,程晚吟的孩子們以及孫女聚在醫院,給身體日漸崩壞的程晚吟過生日。難得他們兄弟姐妹幾個聚在一起,就商量著拍張全家福留作紀念。
最後拍照的時候,所有人站在了一起。
程晚吟坐在病床上處於最中間的位置,麵露笑意。
程恒摟著她老婆站在最右側,程姝和程娜姐妹花一左一右半坐在程晚吟身邊,程哲抱著女兒站在左邊笑著衝鏡頭比著剪刀手。
然後拍下來這張全家福。
程晚吟看了看照片,抿唇道。“全家再照一張吧。”
“這樣站著的,戴著生日帽的。”
“好的,媽!”
程恒笑容爽朗地答應了。雖然他也疑惑為什麼程晚吟要單獨照一張,但為了她老人家開心,他還是欣然答應了。
但程恒調節光線,對著焦,看著帶著笑容站在一起的眾人。然後突兀地看到了程晚吟外翻的小拇指,他眼睫輕顫。
除了常年跟在程晚吟身邊的他,沒有其他孩子知道她這個動作的含義。
這是媽媽在想爸爸。
程恒還記得媽媽特彆喜歡勾著王槿之的小拇指,因為爸爸很高很高,所以她喜歡站在爸爸的身側,兩人並肩往前走,小手指勾在一起。
然後爸爸略一低頭,便能看到她白皙的臉頰。她一抬頭,便能看到爸爸流暢的下頜骨。那時候程恒覺得這兩位年過半百的老人真是特彆膩歪。
現在,程恒拍照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程晚吟把小指微微翹著,一如當年程恒初見時兩人手挽手那樣。
那一瞬間,程恒的眼淚真的忍不住了。
哽咽地倒數喊著三二一。
程晚吟戴著生日帽,站在人群最中間靦腆地笑著。
膠卷送到了程恒手上,他妻子剛好也有一些照片要去照相館,就一起順路送了去。
第二天一大早,程恒就和妻子去照相館取照片了。除了之前照的兩張全家福,還有他和妻子的旅遊照片,順便一起就全洗了。
程恒帶著笑將放在最上方的那張全家福去看,結果看到了程晚吟身旁的有一些白色曝光。他以為老板沒有保護好膠卷,沒有認真洗,所以收斂了笑容。
在程恒翻看第二張照片的時候,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因為這張照片上也出現了曝光,以及曝光以外的東西。
照片上的場景和當初一模一樣。
隻不過不可思議的事是媽媽身旁卻突兀地多了兩個記憶中沒有出現的人。
一位是他已故的撓著腦袋憨笑著的三弟,一位是令他十分眼熟的瘦高帥哥。
照片上,頭發微卷的英俊青年左手拍在他三弟程典的頭上,小拇指勾著旁邊那位帶著靦腆笑容的媽媽的手指,眼睛裡還帶著年輕時候的笑容。
程恒下意識把照片發給程姝,想要打電話去問她有沒有見這個人,可卻話說到一半後突然僵住,然後看著手機裡存著的爸媽結婚時拍的那個床頭照,激動不已。
“那是爸!”他哽咽著說著。
“二妹!我不會認錯的,他們回來了!那就是爸和三弟……”程恒攥緊著這張照片,語無倫次地跟程姝說著。一個大男人眼淚竟然抑製不住地往下掉。
“好好好!我不急,我馬上就過來!你先安撫著媽!”
他黑沉的眸子裡滿是激動。
待他回到醫院,將照片遞給媽時,程晚吟笑了,伸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青年的身影。水意模糊了雙眼,她笑著說。
“我知道的,她不放心我。”
程晚吟總以為,不去想,不去做,用繁重的工作麻痹神經,便會隨著時間漸漸忘卻對方。
忘掉王槿之那笑起來得意洋洋抖動的眉毛,忘掉她那隨著肌肉擺動的有力步伐,忘掉那指尖跳躍的白色火焰、炫目笑容。
但事實上,每當程晚吟獨自一人坐在床邊,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有關王槿之的記憶時,卻發現過往的一切都還那麼清晰在目。
我不怕負重前行,不怕萬人阻擋,不怕沒有勇氣。
因為我知道的……你一直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