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儘頭的村落 世界的表皮在這裡變得……(1 / 2)

「煙籠霧罩的小徑,偏居世外的村落,世界的表皮在這裡變得稀薄。」

———性相:森林儘頭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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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第二重、抑或是第三重曆史,總之對於已被裁定的諸史來說,那是在第幾重曆史並不重要;更何況那重曆史完全沒有在人類的記載裡留下半分痕跡,就連異種們也對此知之甚少——這種無處求證的情況倒顯得希雅因的經曆過於離奇,可曾經的擺渡人記憶出錯的概率微乎其微——總之那是個漫長的故事。故事起始跨越的時間對於異種來說不過彈指,但它的影響卻跨越了多重曆史,直至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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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終年被積雪覆蓋的涅多厄山穀總是比大陸上的其他人類聚集地更加危險,而冬日夜晚的涅多厄山穀就無需再提了——光是屋外冬風從山坡上奔湧而下怒號著穿過樹林,以及其中裹挾的冰屑切斷枯枝或是沒來得及藏身的雀鳥時的情狀,就能讓厄多涅斯村子裡95%以上的精力無限、人厭狗憎的小孩乖乖上床睡覺,更何況環抱村子的茂密褐色樹林潛藏著遠比冬風還要恐怖千百倍的居民。

【異種】。

多重曆史被裁定之初,原初生命離開了有無限輝光流轉的漫宿,獨自穿過無光林地來到現世,從此不斷在世界表皮上洞開門關以拜請司辰。

而異種和人類一樣,皆是原初生命分化出的種族,卻在第一重曆史裡某個古王朝覆滅後開始憎恨自己曾經的同胞。各中原因已湮滅在被司辰宣判死刑的黃沙殘垣間——對後世諸史來說甚至這一部分也不可考。

大部分異種因為牠們將力量寄宿在記憶中的特殊傳承方式而世世代代對人類抱有無理由的怨恨,當然總有那麼幾個例外——但可以肯定的是人類最好不要和異種進行任何的接觸,厄多涅斯村子裡的人們也是這麼做的。

“不要獨自進入樹林深處,那裡有讓人長出狼皮的疾病、害蟲寄宿的月光 、穿透血管的殘陽和不可聽的悼歌。

......

還有身披破碎骸甲、爪似黑刀、眼中有已逝之色閃爍的林地之女,那漫宿牆外的浪蕩旅人、往返於現世與海洋間的擺渡者、銘記殘燭的善終女神。

我們拜請她以金色的冷冽焰火,向她祈求慈悲的終局。

行走於夜晚林間時,必隨身攜帶易逝之物,以取悅她。

若三道相同傷疤長存,打開庇護之門並獻上你的姓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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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雅因憂愁地穿梭於林木間,體表散發的銀紫色光輝比平日都要暗淡幾分,在一片黑暗的山穀裡卻仍顯得尤為耀眼;纖長形體的輪廓和皮膚很是模糊,隻能依稀窺見與人類相似的軀乾上文字般的印跡和幾片碎裂如鏡、繁複花紋依稀可辨的鐵灰甲冑,看起來美麗脆弱又狼狽——如果忽略牠周身駭人宛似死寂本身的無瑕寒意,和垂在身下、嶄然若冰霜的雙爪。

風雪仍在吹拂,遮蔽了頭頂滿盈的月亮。瘋狂之潮的影響減輕的同時,希雅因尋找獵物的道路也越發昏暗。

不外乎希雅因如此憂愁:牠已經整整2月沒有進食了!

今年冬之時節到來的如此之早,和先前的數十乃至數百年相比都提前了至少半個月。早有預感的異種各族祭司們在希雅因反應過來前就已存好了足以熬過好幾個冬日時節的食糧,怕冷的和牠打個招呼便一溜煙鑽進地下洞穴再也不見,不怕冷的要不提腿暫時離開這片樹林,要不就提前把自己吃成球然後禁食一整個時節。

而且每到牠覓食的時期,祭司們看向牠的眼神會相當微妙——並悄悄地限製自家小輩的出門時間。

[明明牠不吃異種的好嗎,異種在大限來臨前比活著的人類還難吃。]牠曾如此控訴道。

於是所有異種的神情更加微妙了。

希雅因在一棵光禿禿的鬆樹前停下。牠的“耳朵”從呼嘯狂風中攫取出細而尖的吱吱嬉笑,牠的“鼻腔”間有心與冬此消彼長的脈動一過即逝:又一個生命將自己獻給了涅多厄山穀本身。

怪異形體上安放女人頭顱的美麗生物的體表光輝迅速黯淡下去,白霜攀上四肢末端,以及甲胄下幾片如同霧氣飛舞在牠周身的殘破布料。隨著光芒的收斂,一直存在於牠周身的絕對靜寂也被山中冬日滲透,冰雪再次被允許伴牠左右,未頷首時連凡世的溫度都不能於牠體表流連分毫。

刻意收斂冬帶來的影響後,希雅因在樹林裡轉了幾圈,很快便找到了自己適才發現的目標:一個倒在雪地裡、還未失去呼吸的人類男性,寒意為他圓睜的雙眼蒙上堅硬的白翳,用皮繩串起吊在脖子上的粗糙骨笛不知何時斷成兩半。

四五隻外形神似塊狀根莖植物的「異種」正扒在男人的衣服間,邊發出對人類來說嘔啞嘲哳的聲音交談,邊揮動有四個指頭的尖爪將男人本就不厚實的棉服撕成了破布條。

「難怪沒有聽見祈禱。」希雅因了然,行至男人身前,注視著損毀的骨笛逐漸消融於空氣中。

那些外皮皺縮的褐色小生物目睹了這一幕也停止了看似嬉戲打鬨、實則進食前奏的舉動,而是互相拉扯著在屍體胸口縮成一團,一齊嘰嘰咕咕地向麵前這位綺麗的、可怕的、無言如雪的林地女主人表達敬畏之情。

「庇護者,林地之女,仁慈的希雅因,我們無意冒犯!」

牠掃視過對麵瑟瑟發抖的一團,這些被人類叫做“地妖”的「異種」通常成群活動,擅長引誘獵物至陷阱或使其迷失方向,待到後者將死未逝才會用自己銳利爪牙吞食風中飄搖的魂靈,是一種狡詐的小型生物。

希雅因揮揮手,示意地妖們可以離開,它們如蒙大赦地又抖了一陣,表達感謝與敬意後便迅速竄進林地深處。族中長輩總把訓誡掛在嘴邊,女主人平等地引渡山穀內的所有異種與人類,麵見她須獻上易逝之物充作通行門關的憑證。

而希雅因趕走它們的原因,除開慣例的收保護費,不在乎於吃這一方麵地妖著實不是什麼挑剔老饕或異種美食家,經它們之手的屍體總會殘留些粗暴撕扯後殘餘的怪味,就像鋒銳的鐵鏽和燃儘的硝煙,光是它們隻站在一邊牠都能感受到男人顱內光暈正點滴暗淡下去。

希雅因與其他異種不同,牠不喜歡食用被殺死的生命——這樣會把血灑得到處都是,還會讓屍體帶上一股怪味,而像麵前男人一般的才能得到牠的青睞:蒼白無力、形同枯槁、走投無路、生機如枝頭的褐色枯葉——他們的味道總是似死亡般乾淨泠冽,沒有彆的亂七八糟的情緒,吃下去的瞬間仿佛離家鄉又近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