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
燈沒滅。
“不是拔頭鬼。”山崎淺淺鬆口氣,警惕地靠近吉川,頭也不回地說:“傘扔了吧。”
半晌沒聽到回複,心頭咯噔一下,回身看去,卻見吉川肩膀以上部位都被黑色大傘遮蓋,如山般矗立,一動不動,於是伸手一推,兩米多高的壯漢轟然倒地,露出一張驚駭痛苦到五官扭曲的臉,死因是頸部勒入皮肉的合金傘骨。
山崎目眥儘裂:“顧拙鳩!”
顧拙鳩:“吊死鬼害的,彆賴我。”
山崎殺氣騰騰,逼近質問:“吉川沒犯規,怎麼可能被害?除非第一條是屬於吊死鬼的必死規則而你故意欺騙我們!”
“和吊死鬼相關規則有三條,你敢說你們沒犯禁?是騙彆人的時候也把自己騙過去了,還是壓根沒把普通人的命當回事?”
山崎有一瞬愕然:“什——”
顧拙鳩諷笑:“一個役鬼是低級路煞並處於技能冷卻期的二階玄士,身處於高他一階的怪談場,我都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放任他當誘餌!”
“你!等等,是第五條規則?!”山崎惱怒,驀地茅塞頓開,難以置信的同時深感懊悔,“怎麼會?”她一開始就將最尋常的第五條規則排除,從始至終輕視吊死鬼。“末尾車廂的白領女明明死於攜帶人偶!必死條件是第三條規則——可惡鬼吃人的規則通常僅有一條……”
而其他混淆視聽的規則或可從中窺探些許惡鬼的執念,或是增加惡鬼仇恨值,達到60%數值就會招來惡鬼的陷阱圍獵。
當然也會出現題乾上所有規則都不是必死規則,而是共同組成完整的邏輯鏈,從中推導出真正的惡鬼食人規則的情況。
如趕吊這場賽事,剔除攝青紅西裝和紅衣拔頭鬼兩個意外因素,免死規則直接出現在題乾上,難度低得離譜,但民教賽就是默認的新手區、體驗版,走個過場罷了。
反正再簡單也能被民教人玩成人間煉獄級版本。
以上都是山崎沒深思就迅速默認吊死鬼的食人規則是第三條的原因之一,足見其性格裡的自大狂妄。
但她從不內耗,因此質問元穆二人:“那是你們騙我?”
元/穆:“……”顛婆。
顧拙鳩:“有沒有可能,第一個死者她就是吊死鬼本身,人偶是它故意放出來的煙霧彈,用來遮掩真正的必死規則?”
此言一出,眾人和觀眾們齊刷刷愣住,紛紛看向車廂末尾,這才驚恐地發現白領女的屍體不見了!
顧拙鳩:“所以說,一開始選擇吊死鬼小秘密不就好了?”
“你是故意的。”大驚大怒之下,山崎反而恢複冷靜,“即使我誤以為紅衣還在,加以滿腔算計、明爭暗鬥,但說到底也隻剩下一隻吊死鬼,而我的警惕心拉滿,怎麼都能救下吉川,至於他們南茅應該有保命手段,所以結果是車廂裡不會再有人死!偏偏你說紅衣被吃,動搖我的內心,讓我明明作出最難局麵的判斷時,還是不自覺放鬆警惕……”
眼裡閃過苦澀,吉川陪了她十年。
“不過沒關係,殺了你,為吉川陪葬,他會高興的!”
言罷身體輕盈地奔跳過來,揚起黝黑的指甲揮向顧拙鳩,突然餘光捕捉到某道白影,迅速急刹,向後退兩大步,先是驚疑、再是狂喜:“原來你也犯禁了!”
什麼?
不論現場還是鏡頭前的觀眾,心神早已聚焦於此刻跌宕起伏的局勢,一聽這話就知道又有令人激蕩的大反轉來了,於是急切地看向顧拙鳩,不約而同抽氣——
正見一具酷似白領女的吊屍肢體扭曲地貼在車廂頂,腐爛的雙手緩緩下伸,目標是顧拙鳩的脖子。
穆相衣腦子淩亂,有不祥預感:“規則五誠實守信、言行一致,知錯就改……所以大佬你撒了什麼謊?”
聲音不大,偏就顧拙鳩聽到了,“列車發動,是因為攝青要從拔頭鬼的鬼域裡路過,它嚇得拔腿就跑。當然慢一步真的會被吃。”
穆相衣艱澀:“所以,拔頭鬼還在車裡?”
顧拙鳩笑容溫良:“不好意思,讓你們白高興一場。”語氣裡沒一絲歉意。
元輕白腦子來不及動,悚然的直覺已讓她看向貫通道,瞳孔瞬間劇縮,脊背發麻,脫口而出:“Vo……”下一刻就被穆相衣眼疾手快地捂住嘴,雙雙冷汗直冒的盯著不知何時出現的身影。
三米開外出現一道像煤灰凝聚而成的黑影,與人無異,四肢俱全,唯肩頸上歪歪扭扭地插著血淋淋的醉酒男的頭顱。
五官僵硬,泛死灰色,雙目圓睜,飛快轉動眼球,不在意地掃過瑟瑟發抖的少年們,停留在元、穆二人身上好一會兒,接著落到役鬼狀態下猶如霧夜燈塔的山崎身上。
山崎縮手止步,太陽穴血管鼓起,眼瞼抽搐,五指蜷成爪狀,就在她打算死前拽顧拙鳩墊背時,對麵的視線移到顧拙鳩,仿佛確定目標,驟然閃現向前,一股刺激性氣味霎時彌漫開。
嗬。
居然被僅有的兩隻鬼同時獵殺!
山崎揚起嘴角,幸災樂禍,真是機關算儘,大快人心。
【玩脫了……】
【我在期待民教什麼啊?】
【好尷尬。】
【隻有我覺得這才是顧拙鳩期待的局麵嗎?】
……
“還以為紅衣會被嚇得不敢出來,不然都不知道該到哪再找一隻。醫生,麻煩你離遠點,這兒危險——”一扭頭才發現王或早已跑到隔壁車廂,隔著貫通道衝他頷首,顧拙鳩抽出根煙感慨:“跑得真快,和我心靈相通,不謀而合,堪為摯友。”
一邊點著煙一邊握住吊死鬼摸到後腦勺的手腕,顧拙鳩捏著煙一吸一吐,白霧嫋嫋之下的麵孔鎮靜清冷,左眼機械白、右瞳茶湯色,妖異綺麗。
“我討厭煙味,但那條撲街女喜歡,不給煙就罷工。”
吊死鬼的另一隻手像條發黴的麵團纏住顧拙鳩的脖子,而紅衣拔頭鬼已然閃現到他跟前,兩條煤灰粒拚湊成的胳膊伸向他的腦袋。
此驚險一幕令觀看者的心臟吊到嗓子眼,恨不得代替顧拙鳩尖叫逃跑。
直播間死寂,忽生異響。
刺啦。
似有披帛撕裂,東張西望找不到源頭,唯獨座椅下一個仰角鏡頭清晰捕捉到顧拙鳩的腕部、掌心處的黑色符文撕裂,流出青白色的煙霧,與他十指交扣。
反手便化作骨肉勻稱的青白色的手,指甲尖長,無名指和中指佩戴犀牛戒,腕間各五隻銀鐲叮鈴響,身上披著紅、黑交錯的少民服飾,頭戴銀冠,耳後垂落鏤空蝴蝶片狀銀鏈,鏈尾鑲銀葉吊。
一條拇指寬的、雕刻蝴蝶花魚雀等繁麗圖案並綴有一串薄葉墜的銀質眼飾覆蓋雙眼,隻露出形狀優美的額頭、鼻梁與嘴唇。
待鏡頭切換至正麵,隻見一個仿若十萬大山深處走出來的極儘華麗神秘與古樸的苗女端坐於前,依稀辨出還是顧拙鳩的五官與軀體。
顧拙鳩抬手吸口煙,銀飾當啷脆響,唇紅齒白間吐字:
“好餓。”
以及,
“歡迎觀賞我的新皮膚,落花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