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僅留一條巴掌大的縫,客廳微弱的燈光流瀉進來,照亮房內物件的輪廓而無法看清晰,櫃頂和天花板相隔0.5米的空隙,此時充塞著黑漆漆的空氣。
“假設這個猜測沒錯,馮興業砍殺柳夏欣的時間應該就在4點23分左右。”
顧拙鳩盯著天花板,餘光掃遍房屋。
“特殊時間點。靈異現象。淫祀邪祟。條條符合招鬼要求,接下來我將一一求證。”
求證最佳時間當然是淩晨4點23分,所以顧拙鳩準備起身,驀地餘光瞥見櫃頂乍然出現一團黑影,頓時頭皮發麻,驚出一身冷汗,掌心迅速出現一枚靈符。
一般來說,惡鬼行事有其固定邏輯,但顧拙鳩覺得用‘刻板行為’來形容更準確。
譬如珠珠經常在同一個時間點看到櫃頂黑影,那麼‘櫃頂’和‘時間’就是惡鬼的刻板行為。其殺人規則,則是比‘刻板行為’要靈活一些的固定邏輯。
現在是上午11點45分,按理,它不該在此時出現。
為什麼固定邏輯會破壞?它就是隔壁次臥供奉的野神、任務裡的替身鬼?它附身在什麼東西身上?它和疫疾是什麼關係——
不對!
我在恐懼?!
顧拙鳩從接踵而至的問題中抓住最緊要的一個,替身鬼第一個通用技能:恫嚇,程度級彆是恐怖相。
他早已免疫,怎麼還會害怕?
手臂汗毛豎起,背部發麻,雙腿竟開始僵硬無力,心臟咚咚,響如擂鼓,都是身體受驚過度的生理反應,顧拙鳩抵抗不了,索性將注意力全部放在櫃頂黑影。
黑影像一個身形巨大的男人蹲在櫃頂,寬厚的背頂住天花板,頭顱垂下來,一團黑霧占據五官,卻讓人產生一種被它凝視的感覺。
顧拙鳩捏緊拳頭,猛地坐起,頭腦眩暈幾秒,期間眼睛一直盯著黑影,沒有絲毫猶豫地踩上學習桌,借力向前一躍,左手撐住櫃頂,右手抓著靈符重重拍向黑影。
黑影霎時消散,但靈符完好無損!
“不是鬼?”
顧拙鳩真正驚愕便是此刻開始,靈符針對所有等級種類的惡鬼,不管效果,一經接觸,即刻焚毀,眼下完好的靈符佐證作怪的黑影不是鬼,那會是什麼?
“我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顧拙鳩跳下來,滿腹疑惑,瞥了眼‘金睛’才攤開掌心解釋:“模擬五雷斬鬼符,特殊技能。”
他在房間裡待了會兒,躺上床試圖再現黑影,等了二十多分鐘都風平浪靜才放棄,而後出次臥、進主臥。
主臥風格奢侈豪華,水晶吊燈、歐式吊頂,搭配國風水墨裝飾牆和南亞風印花窗簾,像盧浮宮藏品大雜燴,衣帽間裡各式各樣的名貴皮包、皮草和首飾都還擺放在裡麵,似乎沒有小偷考慮光顧這裡。
兩個床頭櫃和靠窗書桌都沒線索,顧拙鳩挨個敲牆壁、地板和床頭:“沒有保險櫃和暗格,通訊手環、筆記本一類記錄私密信息的物品都被警方帶走。”
於是離開主臥,路過供奉不知名佛龕的次臥時,顧拙鳩聞到一股寺廟燒香味,正要推門卻聽屋外馮三姑一聲怒罵:“你癡線!”便快步出去。
屋門一開就見馮三姑正和一個矮胖老頭吵架,他們身後的746房蹲著一個短發老阿婆一邊燒元寶冥錢一邊雙手合十碎碎念叨:“有怪莫怪。”
矮胖老頭指著老阿婆:“喂!彆在這層搞汙糟事!”見對方不理,他氣得一腳上去踹翻佛龕和火盆:
“你想引起火災?你想害這層樓被舉報淫祀封查?想死彆拖累我的房價!我真是流年不利,裡湖花園就兩套房子,遇到的,都是些賤人小鬼?一個發瘋屠家害我好好的一線房變凶宅,一個房租到期就悄沒聲息地跑了,房子搞得亂七八糟,比垃圾場還臭,加價三倍才有家政接單!還有一群鄰居蠢貨在門口擺碗燒香,做什麼啊?以為上供幾根香給鬼吃就不找你們麻煩?中介來走一趟,租客全嚇跑,房價租金降一半都沒人敢來,拜托現實點行不行!”
“還有你——”矮胖老頭轉頭指馮三姑,後者一瞪眼,顯然領略過其凶悍,氣勢便弱三分:“房子月底到期,儘快收拾好。你兒子在我的屋裡殺妻女,我有權向其家屬索賠。”
馮三姑冷笑著,步步逼近。
房東老頭氣弱後退,“文明人動口不動手,信不信我讓你賠得傾家蕩產……”
馮三姑脫下鞋子就朝老頭腦門劈下去。
老頭邊逃邊罵:“死八婆!怪不得你生出塊殺妻殺女的叉燒!活該你白發人送黑發人,沒人送終——嗷!叼你老母!”
“打擾您了顧老板,您繼續。”馮三姑說完到樓下撿拖鞋。
顧拙鳩點頭予以回應,拔.掉留在門上的鑰匙後,來到746房門口,蹲下幫短發阿婆傾倒的佛龕:“阿婆,我能問一下,749號房發生凶殺案當晚,你們聽到什麼動靜嗎?”
阿婆抬眼看他,又低頭仔細整理佛龕和火盆,重新點香和燒紙:“你是三姑請來調查珠珠被害真相的玄士吧。”
顧拙鳩幫忙點火:“您老眼利。”
阿婆:“柳夏欣慘叫聲淒厲,屋內動靜乒乓響,怎麼可能聽不見?”
顧拙鳩:“沒人報警?”
阿婆直勾勾盯著佛龕:“他們夫婦經常吵架,互毆拆屋,高空拋物,物業和居委會上門理論,不僅拒不承認還打人。報警來也沒用,監控壞很久,沒有證據就更囂張,以前有人同情被打得很慘的柳夏欣就出手幫忙,誰料隔天人家夫妻和好,合夥把這個好人心欺負得住院還丟工作!”示意顧拙鳩看748,“上一任房客,空了兩個月,上個月才找到新租客——748、749兩套都是剛才那個肥佬的房子。”
“案發前幾天的每日淩晨四五點鬨出大動靜,男女吵架、小孩哭鬨、摔盤子砸桌椅,左右鄰居抱怨,物業也來勸說,沒用。所以馮興業中邪那晚,我們以為和往常一樣,還是姓馮的跳樓時經過彆人的窗前才發現不對!”
“那倆公婆不是好人,罪有應得,可憐珠珠——”阿婆燒完所有元寶,雙手合十拜個不停,聲音小得像呢喃:“珠珠初來像大士座下玉女,才住半個月就變得黑瘦乾柴,像被邪祟吸乾精氣……我看呐,就是把珠珠當上供的童女!”
顧拙鳩:“聽起來,您有所發現?”
阿婆閉眼自言自語,露出二維碼。
顧拙鳩上道地轉去兩百。
阿婆和藹地說:“一個多月前,兩公婆大半夜神神叨叨抬回一個黑布蓋住的佛龕,從那之後,每天燒香,滿屋子都是煙霧,奇怪的是那煙霧沒滲透出來,隻在屋裡溜達。我還知道他們每天淩晨四點多吵架,是因為珠珠總是這個時間點尿床,還因為公婆倆在搶頭香!”
“搶頭香?他們每天四點多鐘開始燒香?你怎麼這麼清楚?”顧拙鳩問:“蓋著黑布的東西,你怎麼看出是佛龕?”
“那天他們經過樓道崴了腳,黑布扯開一個角,我拜神拜了這麼久,瞅一眼就認得出!老人覺淺,我又耳靈,仔細聽一聽不就知道內容了?再說燒香有味啊,哪個點味最濃就是哪個點在拜神。”
阿婆心虛地笑笑,哪裡好意思說她就愛躲在門後貓眼偷窺鄰裡鄰舍。
“哦。”顧拙鳩漫不經心的,一針見血:“那出事當晚,你怎麼覺深耳聾以為是尋常吵架了?”
“……”阿婆臉頰抽搐,心虛辯解:“不是,我、我彌補了,他家後來進賊,還是我報的警!對,誰知道當時報警會不會事後遭報複?我不是見死不救、不是……多燒紙錢給你們,有怪莫怪,冤有頭債有主,彆怪我……”
“做了虧心事,燒香拜佛沒用的。”顧拙鳩抽出她手裡的元寶冥幣全部投進火盆,霎時撲滅火焰。“對了,你屋裡屋外拜的佛龕走正規程序沒?”
“你!”阿婆不敢置信。
“有圖有證據,幫你舉報了不用謝,獎金四百呢。”
顧拙鳩雙手插兜,笑眯眯起身,越過眼神怨毒的阿婆走向拐口處不知聽了多久的馮三姑。
後者表情平靜,眼裡情緒翻湧,囁嚅嘴唇:“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