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歡呼在鐵籠的黑色即將消失殆儘的時候全部消失,就像正優雅蠕動,鑽入水池的“天使”一樣。
水池咕嚕嚕的氣泡隨著“天使”的潛入在消失,他們的聲音也隨之歸於寂靜。
飼養員很清楚他們的心理活動。
他微笑著站在一側,沒有人發現,他笑容的弧度已經變得和貴族一模一樣。
他和同伴一起打開了誘導劑,沉下去的觸手又緩緩伸了一根上來,扒住水池邊緣,好像第一次進入大城市的小孩,有點局促。
飼養員又打開了一支誘導劑,這下不止是玫瑰館的所有人,就連直播間也變得靜悄悄了——“天使”的頭露出來了,它要出來了!
主持人提醒道:“讓我們高舉手中的牌子,‘天使’第一眼會看見的是誰的牌子呢!”
主持人一邊說著一邊按下耳機裡的按鍵。
這是他們公司設定好的程序,在“天使”露出全貌的前一瞬間,會讓會館霎時轉黑,在客人感到驚嚇的同時又再度打開,以造成最驚豔的視覺衝擊。
啪——
就像是簡單按下開關鍵,燈光全部熄滅了。
啪——
同一瞬間,燈光又全部亮起。
全場一片嘩然。
飼養員揚起標準笑容麵向貴族,即將迎接自己的榮譽的時候,忽然發現這群貴族的表情不對,是那種震驚的,憤怒的,甚至有些瘋狂的神情。
他一偏頭,主持人的狀態也明顯不對,沒有按照既定的台詞把控,甚至麵色蒼白,表情也開始失控。
飼養員還不敢看向籠子,他那得意又內斂的笑容垮了起來,變得要笑不笑,他轉過頭和同樣要笑不笑的飼養員同事對視一眼,都深吸一口氣看向了鐵籠。
大事不好。
“天使”消失了。
*
席池認為自己的消失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
畢竟誰能用水把觸手給困住呢?
密密麻麻的鐵籠她需要費點功夫,密密麻麻的監控她更需要費功夫,但是水池,對她來說幾乎是暢行無阻。
這一個月席池其實從水池往下摸索過好幾次。
但是這些管道的流向都是在室內,通向室外的管道貌似被堵住了,而且堵得嚴嚴實實的。
席池猜測他們是建有一個水庫,定期儲存大容量的水。
這麼摸索幾次之後,席池也差不多找到了規律。
根據她的用水量大小,水庫會在5-7天儲存一批水。
在第一次確定管道可以通行的時候,席池就已經跑出來了。
但是站在冷風的吹拂之中,她思考了一瞬,覺得這樣有點對不起,嗯……所有人?
傾心為她鋪好出道路的公司,花錢如流水隻為見她一麵的貴族,以及精心設計好的抓周活動……這個遊戲她還挺滿意的,也想真實的體驗一下。
於是席池又像無事發生一樣回來了。
一直按著劇本演到現在,玩了一個措手不及。
席池:快樂.jpg
但很快她就快樂不起來了,因為她的腦中……又出現了那詭異的禱告聲。
席池幾乎能在腦子裡瞬間重建那個畫麵。
她在公共墓地裡的小墓碑,不知道怎麼被修成了一座墓園,古樸而又厚重,一股曆史的氣息撲麵而來。
墓碑上乾乾淨淨,寫著她的名字,但席池有時候會看重影,總會看到“席池之墓”底下,或者上麵,重疊著兩顆大字——新神。
而墓園除墓碑之外的所有建築物,什麼鵝卵石地麵上,圓柱燈台上,圍欄牆壁上,都布滿了神秘的字符花紋。
席池嘗試辨認,甚至努力從記憶裡扒拉出來一些外語知識儲備,然後發現沒有一個字符和這些文字對應得上。
而她的墓前,跪著三個人。
每次都是三個人,但都是不同的三個人,他們在不同時間段分批進來禱告。
禱告詞其實席池也——聽不懂。
她努力感受了一下,隻能從裡麵辨認出強烈的情緒,是痛苦和疲憊。
席池是從剛醒來的時候就開始做這個夢的。
這麼說或許有點奇怪,但席池一醒來就看見幾個人朝著自己下跪,實在是嚇了一跳。
等她再次醒來,才發現那原來是個夢。
這些禱告聲時不時響起,席池就會默認自己正在做夢。
但是今天好像不太一樣。
席池一邊在腦中重建場景,一邊忽然發現自己的視野變得寬闊,五官各有各的靈通。
她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預感,至少這樣強烈的五感不是夢裡能擁有的。
席池漂浮到了紅霧之中,她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忽然發現自己能聽懂這裡的文字了。
又有三個新人前來禱告,他們跪在蒲團上,口中念念有詞。
席池仔細聽,這一聽就讓她的五官都皺巴了起來。
因為他們稱呼她為:“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