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祐感覺到自己騰空了。
周圍都是深秋的味道,冷冽的木質氣息柔和著神經,緊繃的心緒似乎緩和下來,帶著他想起來很早以前。
那是在小時候,他總是在雨天一個人看雨。
雨滴淅瀝,染濕了空氣,綿綿的落雨聲浸泡得巷子街口昏昏欲睡。
時祐就一個人坐著石凳上,一聲不吭地盯著陰沉的天,潮濕的水汽沒有向著任何方向。
路過的女孩猶豫了很久,怯怯地上前,點了點男孩的肩膀,輕輕地問:“你是有什麼難過的事情嗎。”
時祐抬起頭。
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顯得有些不近人情,或者說寡淡得像這場雨。
“我沒有難過。”時祐開口,“我喜歡雨天。”
女孩看著他空空的眼,攥緊手中的雨傘,像是又糾結了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說。
“可是時祐,你看起來好孤單。”
“你總是一個人。”
稚嫩的聲音消失在雨裡。時祐看著女孩撐傘走遠的背影,停頓片刻,又仰頭看向天上飄下的密密小雨。
他不明白女孩所說的“孤單”到底是什麼,“喜歡”這個詞,也是他在課上認識的。
老師說,喜歡的情感是代表著想要靠近。
他想靠近雨,應該就是喜歡吧。
蘑菇不理解人類的感情,就像他也並不是很理解AO嘴裡說的信息素讓人癡迷的衝動欲望。
剛剛那個女孩子說,孤單就是一個人嗎。
時祐把半張臉埋進腿間,露出一雙安靜到沒有多餘神采的眼,靜靜地和細碎的雨相擁。
可是蘑菇的身邊不需要其他人,他們本來就是獨自的個體。
所以他一直都是孤單的。
*
等時祐再次睜開眼,發現他躺在一張很軟的沙發上。
恰到好處溫暖的溫度,加濕器在一旁正常地運作,微弱的水汽響聲和空調製熱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室內有些昏暗,隻有桌旁一盞暖橘調的燈。
時祐呆呆頓了好會,停止運轉的腦子並沒有反應過來這是哪裡。
“醒了?”
熟悉好聽的聲音從他頭頂上方傳來,時祐才意識到自己還貼著一個臂膀,臂膀的主人正是陸以承。
陸以承戴著眼鏡,腿上放著電腦正在辦公,而時祐就緊緊抱著他的一隻手臂,小臉貼著,身上被蓋著一條毛毯。
時祐有些茫然,沒來得及說句話,一個杯子就被遞到他的麵前。
陸以承說:“把它喝了。”
時祐思維有些停滯,身體軟得完全不想動,抱著陸以承的手也不想放開。
他看著眼前不遠的杯子,下意識探出腦袋,嘴唇湊上了杯沿。
拿杯子的人明顯僵了一下,但很快又往前送上了點。
時祐微微抿了一口,隨後咂了咂嘴。
是難喝的感冒衝劑。
陸以承見他好像不想喝的模樣,於是又伸了一下手,喂著時祐一口一口喝下苦澀的藥。
被強行喂完藥的時祐明顯更蔫了,眉毛都擰出了一團,難過地吐了吐舌頭。
“好苦。”時祐喃喃。
陸以承瞧他這樣,眉眼反而鬆了開。
時祐環顧了下周圍,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在做夢,他真的在陸以承的家裡,而且還抱著陸以承。
他稍微坐起來了點,身上的毯子往下滑落:“我,我睡了多久。”
“四十分鐘。”陸以承回答,彎腰撿起掉到下麵的毯子,又給時祐蓋了回去。
“啊......”時祐緩衝了一下,木質味的信息素在如此近的距離異常清晰,單純而誠實的身體便不知覺得靠近,“是你帶我進來的嘛。”
“不然你飛進來的?”陸以承拍了下他的腦門,說,“為什麼坐在外麵。”
時祐摸了下腦門,換了一邊臉貼著他:“你說不讓我翻陽台。”
陸以承凝眉。
牛頭不對馬嘴。
“都生病了還穿這麼少坐在門外,是有什麼事。”陸以承,“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本來是想去找你的,可突然就不舒服了……”時祐,“我有你的電話嗎?”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時祐恍然大悟:“哦~幫我收快遞的時候。”
陸以承無語,把毯子蓋到了他臉上。
時祐把毯子從臉上扒下來,便聽見身旁人低低一句:“手機號。”
陸以承拿著手機打開微信,見時祐半天沒反應,沉住氣,說:“快點。”
時祐連忙把手機號報給他。
陸以承空出的另一邊手臂襯衫袖口翻折,堆疊出柔軟褶皺。他單手扣著手機,指骨明晰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上號碼。
界麵跳出了時祐的微信號,頭像是一個戴著墨鏡的嘟嘴小孩,微信名更是直白,叫“奇跡祐祐”。
陸以承目光在那名字處落了片刻,勾起嘴角淡淡的笑:“幼稚。”
隨後點擊了“添加好友”。
“記得回去通過。”陸以承把手機收了起來,神情恢複如初。
時祐莫名其妙被嘲笑了下,也不知道怎麼回擊,畢竟能加到陸以承微信他也很高興啦。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我旁邊那盆冷杉呢?”
“在那。”陸以承看向室內花架,“我稍微護理了一下,暫時放在花架上了。”
時祐順著看過去。
翠綠的冷杉盆景挺立在花架上,針葉和細枝被看護得生機,發著清新的木質冷調。
“放在那裡真好看。”時祐雖然迷糊,但笑得很好看,“不用暫時,那本來就是要送你的。這是你的味道。”
陸以承注視著他的眼皮往下扇了兩下,很軟的臉頰在他的胳膊上擠出鼓囊的肉,竟真想上去揉上一把。
但他很快因為自己這奇怪的念頭而皺了一瞬間的眉。
“好點了嗎。”陸以承偏過頭去,動了一下被時祐扒拉著的手臂,“好點了就放開我。”
“我沒好。”時祐厚著臉皮,又往陸以承懷裡埋了埋。
現在簡直是難得的好機會,既然陸以承都覺得他生病了,那乾脆行使病人的權利,趁著時候多蹭點信息素溫養。
時祐一邊想著一邊病懨懨地說:“我很難受。很害怕。一不舒服就想要人抱抱我。”
時祐說完這句話,打心底還是有點小害怕。
萬一,就是說萬一,陸以承真油鹽不進,他直接被趕出去怎麼辦。
時祐緊緊抱著陸以承,時不時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他幾眼,那小心思簡直寫在了臉上。
Alpha垂著眸,看不太出情緒,隻沉默地端坐在暗中,搞得時祐都不禁抖了一下,又哆哆嗦嗦地補充了句:“能不能陪陪我……”
發燒加溫養不足確實侵占了他的意誌,他就是不想放手,本能想貼近讓粘著陸以承,跟隻小貓兒似的,從那指尖微弱的氣味得到一點舒緩。
客廳裡安靜得出奇,機器製動的聲音和向上冒的水汽,暖橘色的光側打著陰影,時祐近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半晌,暗中傳來帶著不均勻的呼吸聲的啞音:“我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