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人說過,隻要心夠大,一美元也能引燃百元大鈔。
而雲桉說,隻要眼夠瞎,小白鞋也能踩臟不市售的限定款。
雲桉看著手機裡那突兀臟了一塊的鞋子,心態瞬間垮掉。
天呐,他怎麼突然想起這事。
雲桉淚目。
她的這一樁慘案要說回高三一個晚上。
晚自習,教學樓突然停電,級長開恩,讓大家提早半小時回宿舍。
私立部遠在城郊,隻有一輪明月掛在天邊,附近沒什麼高樓燈光。幾個偷摸帶了手機的同學打著小光,映得教室暗影綽綽。
高三複習資料多,雲桉他們班基本人手一個收納箱,雜七雜八地擺在過道,就像山林溪流裡的暗礁,靜靜淌在如水的夜色裡。
於是非常老套地,雲桉被某個橫出的收納箱擋了下,卻沒像劇裡的女主角似的,跌進校草同桌的懷裡。
她身體素質不錯,重心很是穩當。即便失去平衡,也隻堪堪後退了一步——
然後就踩到了跟在她身後的赫凱。
“嗯?”
雲桉落腳那一瞬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當時班上不算安靜,因為提早放學,大家都像放長假一樣興奮,打鬨的笑聲不絕於耳。
可雲桉卻分明聽到,身後男生“嘶”了一聲,然後沉了沉呼吸。
赫凱似乎離她距離很近。
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北境雪鬆香,廣闊又乾淨。
雲桉:卒。
那天恰好是冬至日前一天,在周日。
南省看重冬至,認為冬至大過年,是合家團圓的大日子,因此很多同學都請了假,明天周一再來學校。
雲桉平常結伴而行的舍友也沒來。於是,形單影隻的她被赫凱一個眼神帶走。
月朗星疏的夜晚,兩人站在走廊最儘頭。
深冬的校園沉寂杳然,寒風吹過常青樹,樹影婆娑映在赭紅牆邊,簇擁著牆上兩道年輕身影。
雲桉怕冷,穿著省附厚厚的冬大衣,很是臃腫,露出一小截手腕和腳踝卻纖細輕盈,整個人看著就像M&M’s巧克力豆。
她還抱著課本,圍巾圍起半張臉,露一雙委屈水瞳,“對,對不起,我並不知道你在後麵......”
而她對麵的大帥哥呢,衣鏈拉到最上,兩手插兜,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他穿了件挺括低調的機能風外套,勁黑衣服隻在左袖有一個銀標十字羅盤,更顯冷酷強勢。
可天邊落下的月光比戀人的目光還溫柔,照在他天生深情的眼睛裡,讓雲桉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遠處操場和生活區傳來不真切的朗聲大笑,他卻不說話。
雲桉有些無所適從。
明明寒風陣陣,她居然有些出汗。
雲桉突然生出一種自負的狼狽:這個劇情,縣城小女孩踩臟城裡少爺的鞋子?
她開始有些不安。
她想他會盛氣淩人地數落她:你知道這雙鞋多貴嗎?你知道多難買嗎?你他媽給老子洗乾淨!
好吧,如果是這樣,她一定要不輸氣勢地說:“我知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賠你一雙就是了!”
她是不會幫他洗鞋什麼的,太侮辱人了!
雲桉不自覺抱緊懷裡的課本,腦海拉起一級警戒。
她自我保護地準備著。
結果他開口,散漫低勁的聲音乘著寒風:
“吃宵夜嗎。”
啊、啊?
雲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什麼劇情。
而赫凱也沒等雲桉說吃不吃,已經點開手機找了家學校附近的小餐館。
“你想吃什麼。”
“......我不餓,你點吧。”
他沒說話,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雲桉一腔富貴不能屈的激昂情緒無處可發。她腦瓜子轉了轉,又說:“我請你吧。”
她以為他的意思是,請他吃點什麼就算了。
如果是這樣,她覺得可以。畢竟踩臟了人家的鞋子。
然後她偷瞟到紈絝同桌哐哐哐已經點了兩百塊的東西。
噗——雲桉覺得自己中了一箭。
正好他偏頭看了她一眼,雲桉沒來得及收回眼裡的後悔。
而他視線裡的情緒似笑而非,語氣懶洋洋地很像在欺負人,但她卻找不到更多的證據:
“也行。”
“吃完我再考慮你怎麼賠我。”
噗噗——雲桉想跑路。
故事的最後,冬至日,兩個非親非故的少年少女在操場邊上的長椅大快朵頤。雲桉本來沒什麼胃口,無奈紈絝同桌實在點太多。
長椅邊,路燈投下溫暖光亮,跑道邊落葉層層疊疊,風吹過偶有沙沙聲響,更顯校園安寧岑寂。
雲桉挺直腰背,交臂疊在桌上,非常規矩地坐在赫凱對麵,看他將食盒一份一份從袋裡拿出。
拿到最後是一碗湯圓,那塑料碗有些薄,手一捏,碗身就陷進去一塊。要是打開碗蓋,這一碗的湯湯水水定會溢出。
甜湯粘膩,沾手上的感覺不會好受。
赫凱拆了張紙巾,覆在碗麵,長指扣著碗蓋,修長指節緩緩弓起,碗蓋沿周緩緩響,湯汁隻漫了點,被紙巾儘數吸去。
雲桉雙手都縮在衣袖裡,心裡為赫凱拍手叫好。要麼說人家是少爺呢,開個塑料碗都那麼優雅。
緊接著他將湯圓推過來,沒說什麼話,隻朝她抬了抬眉。
乳白椰奶浮著晶瑩西米,那軟糯湯圓鼓得快要爆汁。白皮透黑,一定是無比香甜的黑芝麻餡。
雲桉斂下目光,推辭:“我不餓,謝謝。”
他也沒多說什麼,手腳麻利地拆完剩下八九個食盒,很是隨性地咬著筷子掰開,“哦,那一會扔了吧。”
雲桉震驚:這人也太浪費了吧!
他們這會已經做了幾個月同桌,雲桉深諳同桌雷厲風行的作風,彆看他開蓋子很有耐心的樣子,他說扔就真的會扔,一句廢話都不會再說。
雲桉直皺眉,哎呀呀那真是沒辦法了,作為共和國的三好青年,她不能浪費糧食。
雲桉鬆下繃得筆挺的腰脊,縮縮躡躡地拿起勺子。
“謝謝。”她抿唇輕聲道。
心情有些竊喜,她很愛甜食。
此外她還吃了一對蜜汁雞翅,一份巧克力雞蛋仔,大半份漏奶華。她被理綜虐了一晚上,亟需糖分補充。
赫凱呢,厭學少年又逃課去打了一晚上的球,現在正是餓的時候,在吃了兩份主食以後,還好奇地從雲桉那插了塊漏奶華。
雲桉心不在焉,自然沒有看見她同桌被甜得狂灌水。她一麵攝取糖分,一麵忐忑地等著赫凱要怎麼辦。
不是沒聽過富二代同桌日常穿的鞋子有多貴,舍友之前怎麼說來著,赫凱一雙鞋比她們的全套護膚品還貴。
雲桉懊惱地閉了閉眼。現在就是後悔,十分後悔。地球那麼大,踩哪不好怎麼偏偏踩他鞋上啊。
她甚至已經在打腹稿,想和富得流油的同桌商量能不能分期賠款。
結!果!
吃飽喝足的某人說保留他追究的權利。原因是這鞋子會漲價,他等後麵價格升起來了再找她算賬。
啊啊,這東西還能保留追究權利!?
難怪說他是巨商之子,他也太會算了吧。
十七歲的冬至日,雲桉透心涼。
不過再後來,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高三學業繁忙,雲桉沒幾天就忘了,他也沒再提。
直到今天她突然又收到短信。
救命,這圖片要是晚一步加載出來,她都已經拉黑他了。
雲桉為難地看著手機屏幕,糾結了很久:【抱歉,我以為打錯了】
那邊回得很快:【睡了?】
她確實在睡覺。但人家來為自己鞋子討說法,雲桉也不好躲事。而且今晚她也沒有睡意。
所以她又敲下:【還沒有】
然後她想下一句該怎麼說,是開門見山問他想怎麼解決,還是又和他先打個招呼?客氣寒暄幾句?
雲桉頭大,她並不擅長和男孩子打交道。
誰知下一秒手機長震,“鈴鈴鈴——”
雲桉猝不及防,差點沒拿穩手機。對麵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
完了完了,雲桉手忙腳亂。
這手機震得跟依萍她媽拍門似的:“雲文佩,你出來!你出來!”
奪命又催魂。
雲桉心裡一萬個不想接。
打電話這種即時通訊,什麼緩衝時間都沒有了。
天知道大半年過去那鞋子又漲了多少。
不過她還是在電話自動掛斷前一秒,硬著頭皮劃開。
電話裡傳來細微的鍵盤敲擊聲,她極力壓平語調,讓自己聽起來淡定點,“喂?”
那綿密的敲擊聲驟然停下。
一個短暫的呼吸間隙。
“怎麼了?”
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似乎有些疑惑。
雲桉沒反應過來,“什麼怎麼了?”
說完這幾個字,她後知後覺自己聲音竟帶著淡淡的鼻音。
“哭了?”對麵直接問。
雲桉臉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