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他和她打招呼。
雲桉也揚起笑臉問候,“早呀。”
四目相對。
“你已經拿了號嗎?”
“86。”
“那快到我們了吧。”
“嗯。”
然後對話又終止。
雲桉抓著胸前包包細鏈,乾乾笑了聲。
他們進了高三下學期以後就很少見麵。
赫凱參加的是港澳台聯考,考試大綱和普通高考並不一樣,因此他高三下都是外出補課,兩人就隻有他偶爾回校才見上麵。
於是本來就不大講話的關係,慢慢就生分了,後麵又被高考這件人生大事一衝淡,就更顯得他們的關係無人打理。
周圍行人來往,穿梭巴士走走停停,他們兩個人相顧無言。
雲桉扯了個禮貌笑容,偏開視線。
而赫凱呢,他倒不是認生的人,相反,這人十足冒險家性格,不說還沒畢業就當鞋販子奸商,他本身就玩球隊和電競社,社交技能自然是點滿的。
不過球隊和電競社都是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的團隊,他確實不熱衷和女孩子打交道,更彆說主動找話聊。
陽光斜斜照入廊間一角,清風吹來幾絲百合花香。
赫凱垂眸看著雲桉,陽光照入她水汪汪的褐瞳,像閃著盈盈碎光的湖泊,又像蕩起的風鈴。
赫凱收回視線,往廊外望去。一隻貓咻地跑過,他兩手插兜,咳了聲。
雲桉脖頸一動,那目光正要回望。
赫凱:“有隻......”
“A86!!”
“A86!!”
耳邊突然炸出一把極其生猛的聲音。
雲桉被嚇一跳,目光打個轉直接越過赫凱,看向店門口。
赫凱:好吧。
招待員舉著極誇張的喇叭,“A86在不在!A86在不在!不在就下一個了啊!”
雲桉欣喜望向赫凱,“A86?是你的號碼嗎?”
“嗯。”
“那我們快點進去吧。”
“好。”
雲桉和赫凱一前一後進的茶樓。
沒走兩步,這兩人的身位就很自然地變成赫凱走在雲桉前頭,由他領著她。
大堂經理將他們帶到窗邊,“你們今天運氣很好啊,排到我們家窗邊。”
“這是我們店裡最好的位置。看,那就是越江,遠一點,那幾個尖尖看到了嗎,那是我們越市的幾個地標。”
雲桉坐定,幼稚園小朋友上課似的,小臂交疊在桌上,眼睛順著指引望去,看見碧藍天幕下,寬闊江麵如綢帶,摩天高樓拔地而起。
“好漂亮。”她為沒見過的視角驚歎。
“這算什麼,要是你們晚上來更漂亮。”大堂經理煞有介事的語氣引得雲桉一臉新奇。
“一到晚上越江那邊就會有燈光秀。很多情侶或者家裡帶小孩子就專門來我們家看秀,不用大晚上出去受熱,還能吃我們家的招牌點心,不比在渡輪看舒服。”
“真的嗎?”
“當然了!”
赫凱坐雲桉對麵。
這人在哪都一副天大地大處處是我家的自在樣,他閒散靠背,順著雲桉的視線往窗外看一眼,又收回。
大堂經理餘光掃了掃存在感極強的男生,頗有眼力見和雲桉說:“而且我們家在做活動,晚上有中式情侶套餐,很多年輕情侶都專門來打卡。”
雲桉是個捧場王,聽得頻頻點頭。
隨後經理正要說,要不晚餐你和男朋友也在這吃算了,正好我們今天乳鴿還買一送一,一直默不作聲的人發話了。
赫凱:“你們晚上也開?”
經理轉過頭:“是啊,夜茶八點開始。”
他長指扣桌,“這怎麼預定?”
雲桉聽著他們說話。
“嗒。”木桌邊緣的燒水壺開關跳合。
她正要伸手,眼前突然伸過一道勁實小臂,陽光照過,象牙白膚色顯得衿貴又健康,修長利落的青筋隱隱伏起,冷酷刺青出現在她眼中:
-Vivir por sí mismo-
水壺已經被人提起。
雲桉趕緊收回手,乖乖坐好。
“抱歉啊靚仔,我們家不接受預定。”大堂經理簽完單,長歎一口氣自吹自擂起來,“唉沒辦法,來我們這吃的很多都是幾十年老顧客。大家鄰裡街坊,照顧了這個,那個不高興,優待了那個,這個又有意見,索性大家公平競爭先到先得。”
赫凱客氣哂笑,為雲桉斟水。
“要是你們想晚上靠窗看的,可以多來幾趟,總能碰到的不是,就像你們今天這麼幸運。”經理語氣殷勤,說完將點菜單遞給赫凱。
他沒接,視線朝對麵抬了抬,將水壺放回原位。
經理又把單轉向雲桉,“小妹妹想喝什麼,我們有普洱、鐵觀音、茉莉、菊花。”
雲桉最怕拿主意,和經理擺擺手,示意還是給赫凱。
赫凱看向雲桉。
“要不還是你來吧,我都行。”她很是客氣。
跟陀螺一樣轉來轉去的大堂經理有點懵,現在年輕人談個戀愛還挺講禮貌。
赫凱接過轉回他手裡的菜單。
“茉莉花?”他直接拋了個選項。
“嗯。”雲桉從善如流。
大堂經理從一旁茶櫃拿出兩包茶葉,“慢用。”然後笑著離開。
小餐桌又留下雲桉赫凱兩個小年輕。
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今晨陽光格外乾淨,目光所及一片澄明清亮,熱水壺冒出的熱氣水粒分明的模樣,慢悠悠升入空中。
八點過十分,百年小茶樓正熱鬨。
食客裡除了些外來遊客,大多是退休帶孫的老人家,鄰裡街坊湊一塊,不是閒話家常,就是指點世界格局,偶爾夾了塊點心,含飴弄孫,眼饞得坐在兒童椅的小孩張著手,咿咿呀呀喊“爺爺嫲嫲”。
昂揚的喧嘩夾雜碗筷輕觸的嘈雜清響,人間的煙火比窗外蟬鳴還熱鬨。
於是,就顯得一直沉默不語的雲桉和赫凱有種“相敬如賓”的突兀感,沒誰會在茶樓裡安靜吃飯。
“嘩——”雲桉將過完碗筷的臟水倒進盆裡,再次擺正碗筷。
她給自己倒了杯茉莉花,舉杯吹吹茶梗,聞見淡雅清香,期待地呷一口。
花香入喉,唇齒留香。
雲桉眼睛都亮了,好好喝,這就是五百強大企業的味道嗎。
她開心放下茶杯,接著又打量起四周。
她住的五線小城市當然也有茶樓,隻是小地方的茶樓遠不及百年老字號來得淳樸氣派。
其實Kiki早就和她誇過這富華樓,說是來南街就一定要試試的味道。
雲桉不愛出門,但是富華樓就在青浪對麵,也不算出門了,她一直都想試試。可無奈這老字號真的太火爆,而且招牌食樓很是清高,從不接受預定,要來就隻能排隊。
雲桉雖然感興趣,卻不是那種會專門排隊打卡的人,她嫌麻煩,寧可最後隨便找個快餐店對付一頓。
如果不是跟著赫凱,她估計這一個暑假都吃不到富華樓。
雲桉感覺蹭到,心裡偷樂,眼睛一轉,悄悄看向對麵男生,他一手轉筆,一手撐頭,視線半垂點著菜。
對於永遠都是看側顏的同桌來說,雲桉難得從正麵打量赫凱,便停住了目光。
因為低著頭,他這張臉更顯立體。英氣的眉目微揚,與俊挺鼻梁凝出銳利分明的距離感,透出骨子裡邊界感十足的強勢,看上去就不好惹。
可他偏偏又長了一雙天生溫柔的眼睛。
尤其他微低著頭,從雲桉的角度,看見他眼睛明晰的雙眼皮自下而上剪開,像那柔情海浪。
這樣的眉眼,見山見海,深邃又遼闊,仿佛少年能安撫最不安惶惑的心緒,也能藏下綿綿無儘的情意,然後靜靜地看著——
一份菜單。
厲害厲害,雲桉暗道。
難怪舍友說他是蠱係帥哥,那深情的目光,簡直無差彆放電,竟連菜單都能看出情真意切的感覺。
雲桉正腹誹,恰好男生翻過菜單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