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了兩針。
聞鈺見不得尖銳的針頭,直犯頭暈,從醫院出來之後直奔旁邊的賽百味,點了個豬頸肉三明治,緩過來了之後又直奔考古所。
剛進所裡,就看到一輛大卡車停在院子裡,上麵拖著從鄰省的某個施工工地裡帶回的東西,好幾個箱子堆放在一起,用黑色記號筆粗獷的寫著“精選骨骼”,“精選石器”,“精選銅器”諸如此類的字樣。
好好的文物,搞得跟擺地攤一樣。
“開了兩天車搞回來,屁股都要坐廢了。”
林驚瑩在院子裡的吊床上癱著,聲音有氣無力的,她是所裡的前輩級彆的人物了,年紀已經挺大,但每次都依舊要自己承擔這些苦力活,因為給彆人搞她不放心。
“你這肩膀怎麼回事?”
她費勁的直起身。
聞鈺搖搖頭,“沒什麼事,老師,您還是回家休息吧,這吊床睡著不舒服。”
林驚瑩已經聽單嶺說了今天萬槿城的事,她倒不是不放心聞鈺和資方那邊打交道,而是——“休息日還帶著他們到處跑,整天把自己搞得灰撲撲的,你比我都要像老家夥。”
聞鈺一聽就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果然。
“你該找個人照顧你了。”
“家裡人也不聯絡,朋友也沒有,文物是挖不完的,你不能一輩子這樣孤家寡人的活著。”
林驚瑩是把她當親女兒看,但其實她說這些話最沒有說服力。
當時高原上三四千米的工地,需要人增援,海拔太高所裡也不敢隨便派新人,就隻有單嶺是西藏的,林驚瑩不顧其他人阻攔,明明這輩子沒上過高原,卻非要和單嶺一起去,親自下探方挖,能活著回來隻能歸因於幸運。
她無牽無掛到置生死於度外,她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聞鈺非常理解她的老師,她們雖然出身家世、人生閱曆都迥異,但最後殊途同歸,又忍不住想要去給對方謀劃出一條更好的路,那種路沒有那麼辛苦,有兒女情長帶來的普通的幸福。
可她已經試過了。
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之前跟你介紹的那個,潭老師家的兒子,聊的怎麼樣了?“
“挺好的。”
潭揚學的是文物修複,書香世家,家教嚴格,性格非常溫柔,和異性相處也很有分寸,也有共同話題。
她見他第一麵就說:“我之前離過婚。”
潭揚點點頭,“我知道。”
他話鋒一轉,語氣溫和:“之前還讀本科的時候,第一次給棺材板補色,唐代的,主任說讓我小心點,我拿著筆,手都在抖,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級彆的文物,實在太緊張,還是畫出格了。”
“本來以為這輩子都要被考古所拉黑,結果主任看都沒看就說,沒關係,畫錯了就擦掉。”
聞鈺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眼睛彎成月牙,“你也會犯蠢。”
潭揚笑:“對啊,我竟然忘記這回事。”
林驚瑩不太相信聞鈺的話,她總感覺聞鈺在敷衍。
她開始趕人:“彆在所裡呆著了,回家收拾收拾,晚上出去和他吃個飯。”
聞鈺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林驚瑩一個電話打過去,把她和潭揚安排的明明白白。
走之前林驚瑩囑咐:“打扮好看點,到時候給我發個合照來。”
粵菜不是很合她的口味,但紅油火鍋顯然不太適合約會的場合。
潭揚穿的很正式,還帶了精心包裝的禮物,是自己做的掐絲琺琅畫,沒什麼有關男女之情的暗示,上麵隻畫了隻熟睡的小貓。
這如今這種曖昧泛濫的年頭,他追求人的方式顯得非常老派,但不得不承認,聞鈺其實是喜歡的。
他沒有給她任何壓力。
這大約已經是第四次約會,潭揚開始和她談論自己的家庭,和聞鈺不同,他的父母非常恩愛,都喜歡出去旅遊,也不帶上他,因為要享受二人世界。原生家庭幸福的人麵對一份感情會更堅定,也更有耐心。
其實潭揚非常適合她,他們很互補,不論從哪個方麵來看。
飯後在河道邊散步,聞鈺想起來林驚瑩吩咐的合照,問道:“要拍照嗎?”
潭揚眼裡笑意溫潤,嘴角勾出括弧,“給林老師看的?”
聞鈺點點頭。
因為要確保兩人都在鏡頭裡,潭揚隻能彎下腰,距離變得很近,聞鈺幾乎要被圈在他懷中,可以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佛手柑氣息,是令人安心的味道。
“你怎麼在發呆。”
潭揚的聲音貼在耳邊響起,很有磁性,手掌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頭,“笑一下呀。”
於是那張照片裡,暖黃的路燈下,她穿著吊帶裙,外麵套了個白色毛絨外套,身高差恰如其分,她剛好頂著潭揚的下巴,倆人的笑都很自然,聞鈺頭頂那撮呆毛被揉的翹起來,發絲透著光,可以看見風溫柔吹過的形狀。
這張合照經過聞鈺的許可之後,潭揚發到了朋友圈,很快收到了林驚瑩的點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