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來呢？”

“後來？”沈玨櫪後移，背靠著長椅，微微放鬆了點，“怎麼說呢，大概是真的放棄了吧。”

“大概？”俞卜藺恨不得揪住他的領子讓他一次性給個痛快。

沈玨櫪點點頭，“在那之後，鐵子和阿煜兩人一直想辦法讓我開心點，但那時我們都才高一，十五六歲哪裡知道怎麼安慰彆人……我們老師也找過我，營地的教練也找過我，都說的是什麼：我這種情況很正常，不要因為偶爾考試失利影響心情。因調整不好情緒而失敗的人是最多的，讓我加把勁，”他嗤笑一聲，“可我那時候哪還有勁啊……”

早就使出來了，早已筋疲力竭了。

———

隔天沈玨櫪依然像往常一樣，學習，吃飯，跟林枋脩和謝煜討論題目，自學一些在學校課程中很少見的東西……一天又一天，讓另外兩人都有種錯覺，以為那天的沈玨櫪沒有說過那些話，沒有拿著滿是膠布的卷子半夜打著手電筒默默訂正……

在冬令營快結束的那些天，林枋脩眼皮一直跳，直覺有什麼事要發生，尤其是看著昨天還在食堂的同學，隔天就被家長接走了。他和謝煜盯著沈玨櫪盯得也愈發緊了，生怕這人哪一天就離開冬令營。

好在他們的擔心沒有發生，沈玨櫪安安穩穩地呆到了最後一天。這期間他們三人也總是交流思路和對一些難題的理解，這讓三人的排名都上升了一些。不過也不顯著，因為像他們一樣的還有很多。大家都在努力提高。

最後一天考試結束，所有人都拉著行李箱往外走，有人回頭望了望，有人沒有。

沈玨櫪逆著人流站定，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幾棟建築，目光在最常呆的圖書館和教學大樓停留了會兒，那棟建築的電子大屏上有幾個字：

「全國中國生數學冬令營已結束，祝各位參賽選手新年快樂」

最後在林枋脩的催促下，轉身走了。

大約是元月十五左右，晉級名單就確定下來了，意料之中地，沈玨櫪沒有收到短信。他目光沒有焦點地看著天花板。他房間的天花板是小時候他自己設計的，以1995年哈勃拍攝的創生之柱為背景，用了麥克斯韋方程組和Navier-Stokes equation等方程在空白處點綴，那時的他都看不懂這些方程。

沈玨櫪突然就有“聽雨僧廬下”的詭異感，覺得再看下去要窒息了，起身拿了條圍巾就出去了。他爸今天公司有事，他媽那年在阜呈三中帶高三，也很少有空管他。他心情愈發低沉，帶上口罩和帽子，不想被人認出來。就這麼在大街上沒有終點地走，走過準備收攤的餛飩店，走過行人稀疏的林蔭大道，走過爆竹屑滿地的……

走累了，就坐在石凳上歇會兒，即便這石凳過於濕冷，他也沒管。沈玨櫪覺得自己身體變差了很多，走這麼點路就累了。夜色慢慢侵襲這座城市，沈玨櫪微微抬頭望了望天，“冬夜總是來的特彆早”他想。他還看見風刮過的痕跡，那邊的湖似乎都要被凍的裹起冰來。可惜今天沒有月亮。

他忽然聽到劈裡啪啦的聲音，又不是爆竹聲，循著聲望過去，離他不遠處，兩個看起來像同齡人的少年正放著小煙花。

“真幼稚，都新年的尾巴了，還放煙花。”他惡劣地想。

忽然感覺腳邊有東西，他挪開腳，低頭一看，是隻很小的小貓。這隻小貓絕對是沈玨櫪見過最土的小貓，不僅沒有謝煜家的可愛，還穿著紅花小襖……土死了。

但是他卻很想抱抱它。

這小貓似乎很喜歡他，他腳挪一下，那小貓就跟著他腳挪，時不時還蹭兩下。“看來這隻小貓很想讓我抱，”正當他下定決心想勉為其難滿足一下小貓的願望，有個人跑來他跟前。

那人戴著毛絨帽，大半張臉都被包在圍巾裡，隻露出雙眼睛。天色漸暗，沈玨櫪連他的眼睛都看不太清。他走到這忽然停住了，摘下手套掏出手機敲打一陣，然後舉起來給沈玨櫪看：

「不好意思，這小貓喜歡被陌生人抱，所以才會蹭你的腳，我這就把它抱走」

沈玨櫪沒回答，也沒摘下口罩，卻問道：“你不會說話嗎？”

那人愣了一下，又開始打字：

「沒有，我扁桃體發炎有點嚴重，不方便開口說話」

沈玨櫪思索了一陣，沒有說話。

那人看他沉默，便上前蹲下，小心地把小貓抱起。那小貓四腳亂蹬，很明顯不想走，但力量懸殊，還是被那人摁在懷裡，他正準備起身卻聽到坐在石凳上這個不怕冷的少年輕聲說道：“我也很想抱抱它。”

很輕，俞卜藺都以為自己幻聽了。他還是猶豫了一下，將小貓遞出，用異常沙啞的聲音說道：“給你抱下吧。”

沈玨櫪看了他一眼，終於發現眼鏡不知什麼時候被他帶了出來，上麵有點水汽，還是沒看清那人長啥樣。不過這不重要，他隻是想抱抱小貓而已。

他把小貓抱在懷裡，由於小貓穿著花襖子，隻能摸頭，這也很滿足了。

小貓趴在沈玨櫪懷裡很乖。過了一會兒，它似乎被抱夠了，從沈玨櫪腿上跳下去。

走到俞卜藺腳邊蹭蹭他的褲腿。

沈玨櫪這時忽然又出聲：“你能抱抱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