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 一行人走到這裡,隻剩了這麼……(1 / 2)

李懷遠隻覺得身體一輕,像是忽然落到了一片深海之中,大量的水花和氣泡都在向上飄去。

而他凝望著上方的深邃黑色,緩緩向一片光亮裡下沉。

啪嗒——

李懷遠的腳落在了地上。

頭發被風吹得揚起,一片雪花吹拂過他的臉頰。

入目是一片耀眼的雪白。

雄奇巍峨的山巒連綿起伏,隱沒在天際,仿佛沒有儘頭。鵝毛大雪隨著呼嘯的風聲飄向遠處,一眼望去,覆壓萬裡,積玉堆瓊幾千疊①。

明烈的陽光映照在這綿延不絕的雪山積雪上,塗下薄薄的淺金。蒼山負雪,明燭天南②,不外如是。

這是四十年前的納西神山,玉龍雪山。

“啊——”一聲女子的哭喊突然傳到耳畔。李懷遠定睛一看,是一個苗人女子,正在抱著另一位苗女哭泣。

那正在哭嚎的苗女,頭低低地埋著,看不清麵容,然而她眼眶中滾下的熱淚,落在空氣裡的一瞬間就凝結成了小冰碴,隨著地上的浮雪一起被卷走。

而被抱著的人,已經被一層雪花覆蓋,裸露在外麵的皮膚除了細碎開裂的血口,隻剩和這冰天雪地一樣的慘白。

“一行人走到這裡,隻剩了這麼幾個。阿依,值得嗎?”站在苗女身邊的青年男子抿了抿嘴,終於開口道。

李懷遠向他看去。麵容平凡,臉色黝黑,但是那五官,竟然是一個年輕、意氣風發的老榔頭。

“值不值,不要你管。”苗女抬起頭,眼眶通紅,是年輕版張曉。

“好吧,不要我管。”老榔頭雙手袖在袍子裡。“我從小生活在這裡,可比你一直生活在紅水穀的明白。玉龍雪山,凡人難以踏足的天之巔,多少人都在這裡折戟沉沙。”

“那要怎麼辦?已經死了這麼多人,沒有回頭路了。”張曉嘶啞的喊道。

“嘿,你這麵子比天還大。”老榔頭撇了撇嘴,“大小姐,這可不是鬨大小姐脾氣的時候。”

“隻有,隻有拿到玲瓏球,才能破解阿媽的蠱毒。她已經等不了太久了。”張曉低聲說,“我沒辦法。不拿到玲瓏球,破不開蠱毒,等那個人來了,我們全族都得死。”

“……”

老榔頭沉默了一會,“原來是這樣。”

李懷遠看著幾個人整理了一會,又重新上路。

茫茫雪野,杳無人跡,長空萬裡,飛鳥不渡。

三四個渺小又柔弱的人,在殘酷且浩大的天地裡輕輕走著。李懷遠沒有說話,像是一道浮光掠影,跟在四十年前的熟人身後。

他看著他們跋山涉水,翻越雪嶺,他看著他們的身影一個個消失,最後隻剩下兩人。

終於,張曉也陡然摔倒在雪地裡。

“阿依!”老榔頭驚呼,連忙俯身下來,想抬起張曉。

張曉“啪”地一聲拍開老榔頭的手,“老榔頭,你生活在這裡,應該最明白——高原雪山,挑戰人類極限,這時候是決不能帶人走的。帶人的結果隻有一個,兩個人一塊死。”

“你走吧,我已經為族裡儘了我最大的力了,我死而無憾了,你不必為一個外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老榔頭嘴巴蠕動了兩下,用微不可察的聲音說,“你怎麼能算外人。”

張曉沒有聽到他的話,隻看見老榔頭動作極大地俯身將她背起,任她怎麼掙紮也不罷手。

“你走,你還來找死做什麼!”

“不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放手!還不如不要掙紮,給我省省力氣,叫我們兩個多活一會。”老榔頭喘著粗氣,熱氣一呼出來就成了白霧,“前邊有個雪洞,我把你放在那裡。你乖乖的,等我拿百工玲瓏球回來。”

張曉的頭埋在老榔頭的肩膀上,她的眼眶憋得通紅,卻一滴淚都沒掉下來。

老榔頭的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