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明月彆枝(8) 招魂(1 / 2)

馮元良斜睨一眼馮允清,眼中透露出幾分不悅與擔憂,他緩緩啟唇道:“吾兒,日間聽聞,你與那藺明軒立下賭約,可是確有其事?”

馮允清心中一震,暗忖此事竟已傳入馮元良的耳中,風聲倒快。她略一沉吟,輕聲道:“父親明鑒,確是事實。”

馮元良聞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霍然從椅子上躍起,手指顫抖地指著馮允清,仿佛要將其生生吞下,卻又在憤怒中無言以對,隻得憤然坐回椅中。

馮允清低頭,心中五味雜陳,卻不敢有絲毫辯駁。

室內一片沉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良久,馮元良又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無奈與憤怒:“藺明軒,乃平陽王藺炎之子,近年來漠北烽火連天,皆以平陽王之力得以平息,他藺家聖眷正隆。你何以有膽與之相爭?”

馮允清心中雖有不服,但對其苛責,卻也隻能低頭道:“實乃藺明軒挑釁我在先,我隻是與他立下一賭,也不至於得罪了他藺家。”

馮元良這些年來雖身居高位,但脾氣已是被官場磨礪得極為平和。若是往昔,他早已掀了桌子,但此刻他卻強壓怒火,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平複了心火,方才開口:“賭約若是輸了,你又當如何?”

馮允清抬頭,眸中含著堅定:“兒子自信不會輸!”況且,就以目前線索來看,藺明軒便是順藤摸瓜查下去,也查不到什麼。

她相信自己的判斷。次輔林愨,曾是父親舊友,父親讚其赤子之心,是為良臣。她絕不相信林愨會做出那等事情,更何況,誰會愚蠢到拔刀刺向自身呢?

馮元良聞言,冷笑一聲,道:“你自信不會輸?你可知那藺明軒在朝中經營多年,你尚在繈褓之時,他便已隨父征戰沙場,曆經百戰,其心機城府,豈是你這黃毛小兒所能比擬?”

馮允清默然,她心中雖有不服,但亦知馮元良所言非虛。然則,正因為藺明軒身經百戰,他才會不相信任何人。疑心,往往能將一身傲骨給吞咽。

馮元良眉宇間閃過一絲憂慮,繼而冷言道:“允清啊,你若是輸了還好,若贏了拂了他的麵子,你可想過今後在官場中他將如何排擠你?”

馮允清聞言,“父親,若那藺明軒真是心胸狹窄之人,他又何以統帥三軍,威震四方?”從軍營中出來的人,定非刻薄小人。

馮元良輕歎一聲,低聲道:“罷了罷了,你如今翅膀硬了,我這老頭子的話,你也聽不進去了。想當年,你不過十二歲的稚子,大雪紛飛中,我尋得你時,你倒在血泊之中,渾身是傷,體無完膚。這六年裡,我傾力撫養你,予你扶搖,助登青雲。如今,你卻連我的教誨也置若罔聞,甚至悖逆為父。我當年為報你父救命之恩,冒死將你救下,卻不料救回的竟是一隻白眼狼。”

馮允清聞聽此言,心中一陣酸楚。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情緒,不再似方才那般激昂,頷首聽著馮元良諄諄教誨道:“我囑咐過你多次,朝堂之上世故為人,官階在你之上者,皆可能助你!讓你平日裡收斂驕縱之氣,靜觀其變,你都聽哪兒去了?”

馮允清誠如他所言,步步謹慎,事事清明,可此事涉及她父親,她屈服不了。

“父親教訓的是,兒子一直謹記您的教誨,感念父親教養之恩,平日行事謹慎,不敢有絲毫懈怠。但此事與六年前妖書一致,我無法袖手旁觀。勢必要查清真相,為父昭雪。”

馮元良深歎一口氣,閉眸沉思許久,才道:“你心中既已打定了注意,我又怎攔得住你。隻是為父仍要提醒一句,冷眼觀生死,莫為局中人。”

馮允清心中稍安,柔聲道:“多謝父親。”

馮元良見狀,微微點頭,道:“起來吧,這天熱得緊,你跪在地上倒是涼快了,我卻氣得汗流浹背。”

馮允清聞言,起身笑道:“是兒子的不是了。對了父親,我前日裡研製出一種安神之香,比尋常藥物更有奇效。”說著,她從袖中取出一錦盒,緩步至書桌前,輕輕打開,展給馮元良看。

打開錦盒之時,香味便如惡虎般撲了出來,往人腦中撕咬,似是被猛地一撞,馮元良倒真覺得精神沉澱了幾分。

他抬手接過錦盒,道:“難為你有心,還惦念著我這個養父。”

馮允清屈身一笑,道:“兒子孝敬父親,本是天經地義之事。”

馮元良並未多問馮允清關於妖書一案的進展,隻溫和讓她退下。待馮允清離去後,他將那安神香交給手下,吩咐道:“去請大夫瞧瞧這香有無不妥之處。”

在司禮監當值之時,馮允清每每於公務之隙,便會抽身步至那藏書古閣。一日,她信手翻閱間,竟偶得一本名為《銀蠱禁集》的古籍。書中載道:“荼蕪之息,嗅之則眩,詢其事,莫不以實告知。”馮允清心中一動,目光落在那字裡行間,心中有了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