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允清斂袖,輕輕將筆擱下,忽覺衣袖一斜,來人已將她的衣袖扯了過去。馮允清微微側目,一眼撞上沈玄,他正垂眸,用一方潔淨的絲巾沾了水來,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著袖口的墨痕。
雖沈玄與她隔著些距離,可他從外頭帶來的水氣卻悄然彌漫至馮允清身側,將二人裹在這陣濕熱裡麵,頗有黏膩之感。
沈玄隻一心擦著,未說話,二人沉默著,屋內隻聽得見簷間滴雨和沈玄低沉的微息。
即便擦了些墨去,卻還是留有餘痕。馮允清正欲縮回手去,卻又被沈玄輕輕握住。隔著一層衣料,馮允清的腕間被暖熱圈著,酸痛的手腕有些舒緩。
沈玄溫聲道:“袖口未乾,小心寒氣侵入手腕。”說著,沈玄掏出一塊精致的絹布,將馮允清的手腕給裹了起來。
秋雨攜寒,馮允清穿的不多,又一直坐在窗前,身上的熱氣難免被涼意奪了些去。當沈玄觸到馮允清的手腕時,她隻覺被燙了一下。她微微一動,沈玄抬眼望了她一眼,問她:“怎麼了?”
馮允清斜坐於矮椅上,沈玄半蹲在她的身前,微微抬首。
馮允清搖頭道:“無事,多謝你。”
沈玄聞言,漾開一抹笑來。他眸中卻無一點雨季的陰翳,而是折著暖光,注視著馮允清,道:“要謝我的話,不如以身相許?”
馮允清霎時抽回手,她沒踹沈玄一腳已是好的。這風流浪蕩子,在司禮監亦能將她調戲一番。她挪眼看著戶外的雨,雨絲寒涼,抑製住了她心間的那點暖灰,免其複燃。
馮允清泠然問道:“這是有何要緊事?勞煩沈大人親自跑一趟?”
沈玄靠在馮允清桌前,掏出一張錦帖,擺在馮允清麵前。
他輕笑道:“你忘了那日在屏蘭寺,我阿姐邀你去馬球賽嗎?”似是很滿意方才馮允清的舉動。
此事已過去了將近月餘,馮允清的確早已將此事拋之腦後了。今日沈玄到訪,她才想起。馮允清點頭道:“嗯,我會去的。”
沈玄向後微微倒著,去看馮允清的臉色,卻見她麵色淡然,並無多少欣喜之色。
馮允清不苟言笑,又問:“近日監中事務繁瑣,大人可自行離去,我便不起身相送了。”
她語氣冷淡疏離,這是在下逐客令。既然她已經如此不悅,那還是莫要再惹她惱怒。沈玄直起身來,正欲往外走,卻見幾個宦官進來。
“沈大人,來此尋馮大人的麼?”
沈玄點頭,道:“並無大事,既然你們正值繁忙,我便也不好叨擾了。”
那人又道:“哪裡來的繁忙?我們這些日子清閒得很......”
沈玄聞言,咳出一聲笑來,站在雨中回頭看了一眼馮允清。馮允清亦正看著他,見他轉身看來,旋即頷首,將目光移到紙上。
沈玄眼波微動,轉身大步離去。
雨一連下了幾日,就在馮允清想著若是再下雨,這馬球賽可能辦不成時,日頭又露出一點端倪。
這日馮允清著了一身湖青色圓領袍,將精心調製的安神香裝進命人特意打造的錦盒中,正欲出門,卻見一輛馬車正在馮府旁側候著。
馮允清心想大約是來拜謁馮元良的人,便也沒多看一眼,擦身而過。沒走出幾步,卻聽身後有人喊她。這聲音她認得,是沈玄。
馮允清回首看去,隻見沈玄從馬車上跳下來,向她招手,“馮允清,快上來。”
她有些看不懂沈玄的熱情,為何這權貴公子,要對她頻頻示好?二人也就因妖書一案共事了十餘日,沈玄總不能是因為知道她是女主看上她了吧。
最終馮允清心中篤定,要麼,沈玄真是傳聞中那樣的紈絝,想撩撥她;要麼,沈玄並非風流之人,接近她是彆有用心。
馮允清換上一副淺笑著的麵容,快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