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娘已經很多年沒有想起這件事了,可當下在聞到榮慶死後的味道時久遠的記憶忽然襲來,兩種味道在腦子裡混在一起,一時擾亂了她的心神,使得她原本就有些隱隱作痛的腹部突然開始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她放的那把火,姨娘的屍體也是從她眼皮跟前抬過去的。
榮娘閉了閉眼,不多時,她便感覺到自己的褲子濕透了。
守在她跟前的阿桂嫂聽到了她急促的呼吸聲音後,一抬頭,就見榮娘坐著的椅子下麵已經在滴水了。
羊水破了!
“大姑娘,大姑娘?!”阿桂嫂上前叫了叫榮娘,後者雖然是睜著眼的,但是卻沒有什麼反應給她,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地上躺著的榮慶。
阿桂嫂心道了一聲糟糕,立即差人去把接生婆叫來,又讓堂下守著的漢子們都退到外麵去,看榮娘這情形,必須馬上接生了。
而這邊剛忙活完把屍體蓋好的沈殮還沒有來得及緩口氣,一回身,發現剛剛還好端端的大當家一眨眼的功夫居然癱在了椅子上,血流了一地,這是要臨盆了。
這場景把她嚇了個半死:“什麼,什麼情況?”
阿桂嫂分不出空去搭理沈殮,她試圖去扶榮娘站起來,想挪去後廳午睡時的軟榻上,結果嘗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把榮娘扶動,於是回頭對著沈殮喊道:“你還愣在那裡乾什麼?!還不過來幫幫忙!”
被叫到的沈殮慌忙洗了個手,然後上前,結果近了才發現大當家流得血太多太不正常了,於是壯著膽子伸手撩開對方的衣袍去看,赫然看到了一隻嬰兒的手臂,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手手手…手手手啊!”沈殮哆嗦道。
阿桂嫂也撩開去看,急聲道,“糟了,是難產,孩子的手臂都出來了!”
沈殮聽此便反應過來道,“那你現在彆挪動她了啊!再動就怕出人命了!”
話音剛落,沈殮便感覺到自己的手臂忽然被一隻冰冷的手給攥住了,力道之大,差點讓她以為自己的手被擰斷了。
榮娘蒼白的臉上掛滿了汗水,一雙銳眼死死地盯著沈殮,盯得她頭皮發麻,“幫我……”
沈殮被攥住的地方都有些麻痹了,用力試了試,發現自己根本掙脫不了,她欲哭無淚道:“可是,可是我不會接生啊……”
驗屍好歹她還知道點門道,可接生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弄啊。
正想著,不知道何時過來的梅仁在沈殮的身後伸手托了一下榮娘的手臂,下一瞬沈殮被鉗住的手臂竟被鬆開了,梅仁偏頭看了一眼沈殮,似乎不怎麼滿意道:“接生不會嗎?”
“這我怎麼能會?!”沈殮哭喪著臉道。
心想我又不什麼天生奇才,什麼都能來兩手。
“等不到接生婆來了,她馬上就要生了。阿桂嫂,你快去找點乾淨的帕子和熱水來。沈殮,你去把炭火爐挪過來點,順便把草席拿來給她墊在地上。”梅仁的聲音非常鎮靜,奇異地讓原本亂作一團的大堂重新變得有序了起來。
阿桂嫂一邊往外走一邊心裡胡糟糟的,想回頭說那是裹了死人的席子用著不吉利,可話都到了嘴邊了又咽了回去。
這個時候人命關天,哪還顧得上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二人照做,一個去找帕子打水,一個被梅仁拎著一起接生。
沈殮一邊手上不停一邊跟號喪似的在那喊自己不會接生,聽得梅仁煩燥道:“你家是死了人嗎,在這號什麼喪?哭,哭也要乾活。你是半個行人,人體是個什麼構造你比我要清楚,現在你不接生她就隻能等死了。”
“……”
到底是兩條命,沈殮自然是做不到袖手旁觀,於是隻好硬著頭皮去看。
她是真不會接生,也看不出來是個什麼情況,隻能像縫屍一樣靠著手感去摸,“孩子被卡住了……”
梅仁罵她:“你說話彆跟放屁一樣,孩子要是沒被卡住的話那早就生出來了,還流這麼多血?——孩子卡哪了?
沈殮又摸了幾下,想了想,形容道,“恥骨的位置,孩子的頭還在裡麵,半隻手在外…身子是側著的,根本出不來。”
梅仁又問孩子的大小。
沈殮雖然不知道梅仁要乾什麼,卻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同她比劃了一下孩子大概的大小。
梅仁點點頭,心中有數了,再看向意識已經不是很清醒的大當家榮娘,忽然問道:“你學武有多少年了?”
榮娘雖然此刻痛得撕心裂肺,腦子昏昏沉沉,但到底是練武的,底子好,還能撐著口氣聽清梅仁在問什麼,哆哆嗦嗦的答道有十餘年,“救,救我…”
沈殮還沒有搞懂這兩人的對話是什麼意思,就見梅仁臉色凝重道,“那就賭一賭吧。”
說罷便不知道是從身上哪個位置裡掏出了一把泛著冷光的匕首,俯下身對著榮娘的私/處就是眼疾手快地橫著拉了一刀,刀峰快得讓鮮血都延緩了片刻才噴湧而出。
有幾滴濺到了梅仁的眼簾上,她卻渾然不覺,隻回頭對沈殮冷靜地吩咐道:“把孩子扯出來。”
“啊?扯…出來…?”沈殮的聲音都在抖,她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地說道,“這怎麼扯…能扯得出來嗎?”
問完她就看見梅仁冷著臉對著那個露在外麵已經成青紫色的嬰兒手臂在把玩匕首。
不知道怎麼的,一個很可怕的念頭忽然湧上了沈殮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