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歸的淚水還未停下,她抽泣著說道:“七郎,阿姊心裡苦呀!你若要休棄我,便早早放我歸家,也不至於讓我跟阿兄,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有說上!我——我後悔啊——”
這是她真心實意的哀泣。
桓氏接連出事之後,郗珮便不允許郗歸歸家探望,郗岑知道這件事後,多次寫信說明自己並無大礙,讓郗歸不必探病。
如果郗歸早知道郗岑病重至此,如果能在最後一段日子裡陪伴阿兄,她寧願早早和離。
王貽之麵對這樣的郗歸,內心無比慌亂:“對不起,阿姊,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我對不住你!”
郗歸淚眼朦朧地看向王貽之,緩緩搖了搖頭:“不怪你,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一定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所以姑母才攔著我,不讓我回府探親,不讓我見阿兄!”
王貽之拿過絲帕為郗歸拭淚,卻怎麼都擦不乾她連珠串似的淚水。
他慌忙地反駁道:“怎麼會是你的錯呢,是母親,對,是母親!她怎麼如此心狠,先是不讓你見大兄,又要讓我倆和離,她為什麼要這樣逼我?!”
郗歸眼看著王貽之將一切過錯都甩到郗珮頭上,心中又是快意,又是悲涼——姑母,你可看好了,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為之打算的幼子,且看著吧,隻要我們一日不複婚,您就等著他埋怨您一輩子吧。
她這麼想著,在王貽之的攙扶下登上了牛車。
車輪緩緩轉動,郗歸從車窗伸出手,與王貽之揮手道彆。
待到牛車轉過一道彎,她才放下車簾,麵無表情地靠在車壁上,罵了一句“蠢貨”。
郗岑曾多次說過,王貽之性格軟弱,並非良配。
那時郗歸並不認為軟弱是缺點,反倒覺得王貽之單純善良,又好拿捏,是再合適不過的夫君人選。
畢竟,郗岑選中的謝瑾,雖然樣樣都好,卻是郗岑的政敵,郗歸不願嫁他。
郗岑雖然對王貽之不滿意,卻終究拗不過郗歸的意願,後來也就不再反對了。
他將那些對王貽之的那些抱怨與不滿,化作一個個為郗歸撐腰的舉動——轟動建康的十裡紅妝,送到烏衣巷的一車車禮品,以及與郗歸每旬一封從不間斷的書信往來。
他那時說:“隻要阿兄在一日,便沒有人敢欺負我們阿回。”
卻沒曾想,朝堂之上的起起落落是如此地迅疾。
幾月之間,郗岑便從位高權重的權臣,變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對象。
而他對郗歸的種種照料,竟也成了她婚姻的催命符。
想到郗岑,郗歸悲不自禁。
縱使真的報複了姑母,又能有什麼用呢?
她再也不能見到阿兄了。
從今往後,日日夜夜,年年歲歲,她再也不能見到阿兄了。
她沒有家了。
牛車轔轔地駛出烏衣巷,郗歸以手掩唇,無聲地痛哭起來。
“阿兄——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