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 一柄柄鋒利的長矛,不約而同地泛……(1 / 2)

謝瑾的神色依舊沒有太多波動:“江左數年積弊,非三年五載可清除。”

“你是習慣了,可我卻不習慣!我永遠都不會習慣這樣的怪相!”郗歸用力揮動衣袖,躲開了謝瑾的觸碰。

她後退幾步,盯著謝瑾,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再說一遍,江左這個畸形的朝堂,根本就是個怪胎。你總想著徐徐圖之,可世家卻如惡瘡般一刻不停地膨脹。惡疾不除,江左遲早灰飛煙滅。”

謝瑾隱忍地閉了閉眼。

郗歸毫不留情地開口:“不要想著提振王權,司馬氏永遠不會是你的明君。當年元帝親手種下了‘王與馬共天下’的惡瘡,司馬氏與世家,原本就是共生的——要死,隻能一起死。”

“不要說了。”謝瑾低聲喝道。

郗歸回到幾案旁,一邊把玩茶盞,一邊挑眉問道:“怎麼?惱羞成怒了?”

“你何必如此?”謝瑾不明白,郗歸與郗岑為何總是這樣激進。

“時勢使然,不是我想這麼做,而是我們隻能如此。你清醒一點,玉郎。”郗歸不疾不徐地說道,帶著一種不甚在意的漠然。

她有時會覺得,謝瑾的遲疑令人失望著急,但有時又覺得,背叛階級原也不是一件小事,他的猶疑也在情理之中。

於是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玉郎,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你遲遲無法下定決心,是不是因為你也是世家之中的一員呢?陳郡謝氏付出了數十年的努力,才成了江左炙手可熱的世家。謝氏如今的地位是你一手促成,飽含著你家三代人的努力,你不忍心毀掉它。你可以心甘情願地讓謝家退一射之地,卻不希望在好不容易奪魁之後,眼睜睜看著與之相關的所有榮譽,都變成恥辱。”

“是嗎?”謝瑾眨了眨眼,沒有回答。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開口說道:“坦白講,我也不知道。可是阿回,世家多年積累,司馬氏數代經營,都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你不要低估他們。”

“我沒有低估,也從未妄想摧毀所有世家。”郗歸冷靜地說道,“但事實就是,無論是聖人還是世家,他們都沒有兵權。就連你,玉郎,你掌控朝政,卻仍舊無法擺脫沒有兵權這個最大的弱點。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能用兵權來讓他們臣服呢?”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我這樣信奉真理。相信我,那些軟弱的求利者,更懼怕力量。”郗歸看向謝瑾的眼睛,堅定地說道。

她站起身來,目光隨著窗外振翅而飛的幼鳥移動。

“你總是問我和阿兄為什麼如此激進?”郗歸轉過身來,因為背光的緣故,麵目隱藏在黑暗之中,“因為矯枉必須過正,不過正不能矯枉1。江左如今的情勢,是容不下‘治天下不如安天下,安天下不如與天下安2’的施政之策的。”

兩日後,朝堂上仍在拉鋸,郗歸則在渡口與謝瑾告彆,登上了前往京口的渡船。

時隔兩月之後,她終於再次回到了京口。

兩個月前的京口,正因地動而一片驚惶,百姓們心中滿是對於未來的擔憂。

那時的京口內外,大家雖然奮力救災,卻並沒有從前那般的祥和安樂。

如今郗聲已經就任月餘,一切都回到了從前的軌道,如去年那般的暴風、冰雹等災害也沒有出現,一切都很安寧。

市井百姓都覺得是因為郗聲重新做了徐州刺史,所以才沒有像去年那般引起天罰。

畢竟此時去漢未遠,天人感應的餘波尚且深入人心。

京口是高平郗氏一手營建,幾十年來,從來沒有過他姓的官長。

甫一換上桓、王二氏,便迎來了地動、風暴、冰雹頻發的局麵,任誰都會忍不住多想。

對於這些流言,郗歸一笑置之,甚至樂見其成。

但郗聲卻很有些愁苦,他搖頭歎氣地說道:“京口救災之事,之所以一切順利,都是聖人洪福齊天的緣故,怎能歸功於我?”

郗歸含笑遞上茶盞:“伯父在徐州當軸主政,得百姓如此愛戴,難道不是好事嗎?”

郗聲接過茶湯,又歎著氣擱在一旁:“阿回,王含做徐州刺史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流言。太原王氏本就是除了謝氏之外氣焰最盛的世家,又被咱們逼離了京口,我怕他們懷恨在心,為難你和子胤啊。”

郗歸不以為意地說道:“伯父怕他作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的任命是聖人所下,王含作為人臣,豈有懷恨在心的道理?”

郗聲擺了擺手:“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你就莫要再講了,伯父還沒有老糊塗到那樣的地步。”

郗歸聽他這麼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伯父莫要擔心,王含即便在任,也不過是個沒有兵權的單車刺史,成不了什麼氣候,不過是白白幫陳郡謝氏占個位置罷了。如今謝瑾重新為他安排了位置,難道不比留在此地白白蹉跎要好?”

郗聲還是有些顧慮:“到底是後族外戚——”

“那又如何?就算是聖人,又能拿你我怎麼樣?北府軍馬上就要渡江作戰,伯父,我們是在保護江左,是在替司馬氏和世家們出戰,他們該對我們感恩戴德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