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男冷哼一聲,“妖孽隻會可憐妖孽。你想死?容易啊!”
小參用血肉之軀死死抱住血劍,“妖孽是該死!隻是,三爺,咱們大小姐剛剛誕下麟兒。溫家隻有那麼一個男丁。小少爺未滿月就給主人家造殺業,不吉利啊!”
紫袍男不動了,掃視其他人,所有人都把目光移開,他又將圍聚在巷口的民眾嗬斥走,下令:“把這死狐狸壓進龍門軍死牢。等咱們酒喝舒坦了,再找這樣的樂子。”
蛾眉月進了龍門軍死牢。
夜裡,蛾眉月舔舐自己皮毛上的小傷口,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毛都被口水禿嚕了,露出粉色的毛囊,卻發現再怎麼舔,也舔不平心裡的不忿。
是溫家——
溫家人殺了桃樹。
老參,還是被我知道了。
你已經飛升了,拿我沒辦法。
牢裡的燭火突然一根根熄滅,守衛們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黑暗中,狐狸眼珠子的虹膜盈盈發亮。蛾眉月弓緊背,壓低腦袋,朝著牢門外一個潛入的身影嘶吼。
“哥!是我!”
小參?
小參打開牢門,卻沒跨進來,“哥,走,彆再回來!”
蛾眉月端坐在地上,“放走我,你想好作何解釋了嗎?”
小參說:“我雖沒用,唬人的口才卻還有。”
蛾眉月不挪動分毫,“是溫氏殺了桃樹。你放我走,我還是會殺回來。”
小參說:“你做什麼我不管。我管不了你,也管不住你。”
蛾眉月說:“我自己想辦法。你走!”
小參走進來,跪在蛾眉月麵前,“我有家人,有牽掛,卻沒有本事。但我有良心!你是我哥,永遠都是。我不會眼睜睜看你被人殺死,更不會拋棄我的家人。我求你了,哥。走吧,瀟瀟灑灑地走,永遠不回頭,把邙山和洛陽,把人參和桃樹都忘了,快意餘生,還不夠好嗎?”
蛾眉月沉默。
小參磕頭,磕得“梆梆梆”響,一聲響過一聲,一次慢過一次,“我求你了。就當是為了我。為了已經死去的桃樹。好好活著。”
蛾眉月真的沒有辦法,人可以拒絕冷漠,但無法拒絕好意。
為桃樹報仇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事。
他可以死,但小參呐?
小參不像他,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蛾眉月跟著小參來到山野。
蛾眉月看到白發少年的額頭又青又紫,手指包著紗布——看起來是女子的細致手藝。夫人一定將小參照顧得很好。
如果他去找溫家報仇。
他可能會被人捉住,不堪折磨供出小參。
小參會家破人亡。
小參做錯了什麼?
要受這樣的責罰?
蛾眉月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他不會再進洛陽城。
等走出半裡地,在入林之際,蛾眉月才想起來,自己沒問小參,桃樹被砍去後,那些人是怎麼處置殘軀的。
他不想再去報仇。
他隻想再見見老友,哪怕是對著一具屍體。
蛾眉月悄悄潛入洛陽城,來到藥材鋪。
藥材鋪前擠滿了人,裡三層外三層,一個個拔長脖子往藥材鋪裡張望。
蛾眉月趁亂鑽進鋪子,血腥氣越來越濃,參味卻幾乎消失殆儘,他棲在房梁上,察看底下的情形。
小參全家的屍體橫陳在屋內。
小參的眼珠子撐得渾圓,額頭上一塊半掌大的烏青,嘴角像戲台子上的醜角,被利器割開,刺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簪花婦人耳朵被割,乾涸的血掛滿整張臉,她被開膛破肚,被掏出孩子,腸子漏了一地。她腋下護著一個小女娃,蜷縮著,即使躲在母親的羽翼下,卻仍是沒了氣息。
一根小人參孤零零躺在地上。
蛾眉月一瞥那小人參,就“噗嗤”一笑,鼻涕泡從黑鼻子裡吹起來,他想起了以前跟在自己身後尖腿的小參。他幾乎立刻製住了笑,他心好酸啊,咒罵自己卑劣,他們都因為他死了,他卻事不關己躲在房梁上,被某個未能出生的小孩兒憨態可掬的模樣逗樂了。
家破人亡啊。
老參,我不該來的。
紫袍男和另一個人走進來,後者往後縮了縮。
紫袍男搭在他肩膀上,迫著後者往前走,“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是這個下場嗎?”
後者茫然搖搖頭。
紫袍男拔劍,寒光一閃,割下後者的一隻耳朵。
後者哇哇大叫,卻不敢捂住傷口,跪在地上,抱住紫袍男的腿,“三爺,我錯了,饒命。”
“閉嘴!他——”紫袍男用劍指著小參的屍身,“說了一句錯話。”劍挪向簪花婦人,“她聽見了。”他雙手握住劍柄,抬起來,劍尖對準後者的頭頂,“你也聽見了。”
“三爺,我咬舌。我不想死。”
紫袍男提著劍,“我問你一個問題。想好了回答我。回答對了,不用死。”
“三爺——”
紫袍男問:“咱們大小姐生小公子了嗎?”
“她——”後者猛然反應過來,“沒有沒有,咱們大小姐還沒嫁人,怎麼會生小孩!”
“下半輩子彆說話了。咬舌。”
後者口裡湧出血,一頭栽倒,暈了過去。
蛾眉月狐狸眼珠子裡射出道道精光。
好好好,他以為小參是受他連累。
到頭來,竟是為了不痛不癢的一句話。
他高看自己了。
更高看了那群畜生不如的人!
世間事怎能如此不公?
有些人害人不用償命。
有些人說錯話就要死。
隻有你們溫氏的子孫是心頭肉。
說不得——
可是吃得呀!
溫氏唯一的男丁——溫小公子。
吾蛾眉月要生啖汝之心肝,要以汝血祭吾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