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客魂歸何處? 如果隻有一人得……(2 / 2)

仰他 垚先生 6286 字 8個月前

明明知道那是厄運之力,他們——憑什麼!

血仿佛在蛾眉月身體裡凝固住了,他好冷,身上這麼多窟窿,他疼得身體發木,眼前也越來越暗。

溫朔想要衝上去。

溫玨手一劃,“退下!還不是時候。”

溫朔吼:“滾開!”

溫玨目光一凜,“沒出息的東西!”

溫朔一愣,難以置信地盯著溫玨。

溫玨突然捏訣,從手中射出一個巨大法陣,將六星官與蛾眉月同時收攏在裡麵。奇怪的是,六星官目光空調黑沉,仿佛又聾又啞,茫然不知自己已成獵物,繼續拚命汲取蛾眉月的力量。

人一旦把貪欲赤條條露出來,根本連生死都不顧。

蛾眉月的哀嚎變得輕微、模糊,像含著一口唾沫,悠長地、緩慢地將痛苦釋出來。

溫玨將溫朔向前一推,“朔兒,我已束住所有人,開啟奪魄大陣。現在,將妖孽與星官的力量統統為你所用,去吸光他們,絕不能讓他們任何一人活著離開魁星閣!”

溫朔愣住,木住,呆住,仿佛溫玨的話他根本聽不懂。

奪魄,溫家家主奪了溫玨的身體,化黃雀,操縱這早就蓄謀已久的陰謀。一切都是為了溫氏的霸業,所有人都是其棋子,包括他溫朔。

溫朔感受到了欺騙。

先是自己所信的正道,而後,是從小諄諄教導他,要言必行,行必正的父親。

他們在乾什麼?

他們比“惡”更惡,借由“惡”,成為至惡。

如此不堪。

如此令人惡心。

溫朔說:“父親,玨兒的身體無法承受這種強度的法陣。他會死的。”

溫玨哼了一聲,“資質平平之人能得此用處,死也是他的榮耀。”

正道、底線、親情這些在欲望麵前都不堪一擊。

他真的要成為他們這樣的人嗎?

溫朔喃喃喊著:“父親。”

這一刻,正與邪,善與惡,如此模糊,仿佛隻是強者的自白。

隻要揭開偽裝,將真實的欲望展示出來,人心都是黑的。

他溫朔到底做了什麼?

他以為的舍情義成就大義,根本就是個笑話!

溫朔躍了出去,桃木劍砍斷了蛾眉月身上的鎖鏈,破了七星北鬥陣。

溫玨大怒,“蠢材!懦夫!你不配做我的兒子。”言畢,溫玨噴出一口鮮血,他立刻收了法陣,破開禁咒,立在魁星閣前,沒有猶豫一彈指,再次加固禁咒。

這樣惡毒的詭計不能流轉於人世。

溫氏是正道的堅石砥柱。

魁星閣所有人必須永遠閉嘴,包括他自己的兒子。

蛾眉月在溫朔顫抖的懷裡醒來,少年的淚珠子順著低垂的下巴滴到他脖子,涼涼的,鑽入衣襟,他伸手,輕撫溫朔的臉頰,“真好,哭出來,就沒那麼難受了。”

“我帶你走。”

“就等一會兒,好嗎?讓我把話說完。你知道嗎,我差一點就恨你了。”

沒錯,差一點。

在蛾眉月被自己唯一的朋友背叛,在自己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在他想釋放自己的力量,徹底成為他們口中的惡的時候,這個人跳出來,將他拉回了岔路口。

如果,溫朔對他還心存一絲愧疚。

那麼,這個世界或許還沒那麼糟糕。

這世間,還會有那麼一小撮人,心存善念,在經曆剝皮抽筋剔骨的新生後,仍舊嘗試去改變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

希望,是這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他生性愚鈍,一直以來身懷厄運,卻奢望行善,此時此刻,他渴望在某個人心裡種下一顆足以破開所有黑暗的種子。

星官們仍是浮在空中,陷入癲狂之狀,口吐狂言,行為詭異,他們無意識地釋放力量,一道道金光在魁星閣內亂飛,隨心所欲傷人,觸之,斷骨,削筋,剜肉。

那些被吸走的力量再次鑽入蛾眉月身體裡,更有甚者,星官們的力量也鑽了進來,如刀鋒,力量有多強,刀鋒就有多利,蛾眉月也就有多疼。

蛾眉月道:“我啊——所行之處皆是厄運。人與我交好,必不得善終。對不起啊,溫朔,是我把所有不好的東西帶給你。”

溫朔聲音在顫:“彆說了。”

蛾眉月從懷裡掏出一顆已經乾癟了的桃子,“我撿的。桃子很甜的,爛了可惜。”那顆乾癟的桃子終是從顫抖的手心裡掉了下來,滾到一邊,“真想這世間人人愛桃花,人人吃桃子。”

溫朔抱著蛾眉月起來,用最笨的辦法衝撞禁咒——他選擇用身體去撞。一次,又一次,再再一次,手臂骨頭碎了,他就用劍去刺,最後,連桃木劍也斷了。蛾眉月的手臂勾著溫朔,無數次陷入他的懷抱。溫朔終於脫力,膝蓋砸跪在地上,雙手卻死死抓住蛾眉月,沒讓他摔出去。

“彆撞了,會疼的。”

“你疼嗎?”

“我不怕疼。我怕其他的。”

“我怕!我怕!”

“彆怕,我是厄運星君,滅天道者,我比他們都強,我不會讓你死的。”蛾眉月凝住身體內最後一股力量,幻出靈狐之神,狐越來越大,將溫朔卷在懷裡,“厄運滅天道,桃花殺呂祖。北鬥七星降童子,桃花印,護!”

“蛾眉月!你明明知道我怕的不是這個!”

“我知道。我都知道。”

狐與桃花牢牢將溫朔護在中心。

耳畔星官之胡言亂語響起:

“滅天道者,你所行之處,兵燹連連。”

“滅天道者,你所行之處,災荒不斷。”

“滅天道者,你所行之處,瘟疫橫行。”

“滅天道者,你所行之處,子殺父,臣反君,人倫滅。”

“滅天道者,你所行之處,愛沉淪,恩義斷。”

“滅天道者,你會死於所愛之人手。”

魁星閣內,七星官惡言形如詛咒,緊緊圍繞狐與少年,狐狸將厄運阻絕在少年身外,一人承受。他們也不知道人世正經曆多少歲月,他們隻聞彼此呼吸,擔憂彼此安危。蛾眉月的狐狸身越團越緊,身子卻越來越涼,觸手生冰。

溫朔瘋得無法說話。

而蛾眉月疼得無法說話。

在感覺身側之人已墜無間,溫朔嘶吼:“你彆走。我不許你走,不準你走。蛾眉月,我命令你,回來。”

蛾眉月悠長呼出一口氣,“如果隻有一人得解脫。溫朔,放我走吧。”

天道無常,一道天雷劈了下來。

禁咒破,眾生滅,

魁星閣轉眼變為一片焦土,目所能及皆烈火、死靈,唯有一少年顫顫巍巍站起來,又跪倒,雙臂支撐殘破的軀體,撕心裂肺地一聲哭。

“蛾眉月,你回來。”

“求求你——”

後來,在那片焦土之上,爆出一棵桃芽,雷火燎燃,轉眼就要燒毀桃芽,少年一掌包住桃芽,任憑雷火燒身。白發白須老頭從九重天落下,呼出一口仙氣吹到桃芽上。

正是今年今月今日今辰,厄運之地結出桃花。

七言讖語啟,厄運星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