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懲罰 你到底在自我感動什麼……(1 / 2)

仰他 垚先生 5977 字 23天前

“對你來說,姓溫是一種恥辱吧?”溫望張揚笑著,“被寄予厚望出生的孩子,厭惡他的出身。眾星捧月,存在既讓他人不被看見的溫二公子,卻是頭喂不熟的狼。”

溫朔的腳步如落在鼓麵上的鼓槌,“噔噔噔”往溫望身前衝,一直以來他所壓抑的力量在這一刻爆發,劍意沒有絲毫的猶豫,每一劍都在封住溫望的退路。

謝淵袖子揮動,“十七年沒有和溫氏痛痛快快乾一架。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都給我上!”

在謝淵一聲令下,身著鴉青色長袍的男女向紫袍的龍門軍衝去,“乒乒乓乓”“轟隆轟隆”,短兵相接,咒法對撞,一時間,整個地宮都炸了起來,塵土飛揚,如卷起灰蒙蒙的旋風。

桃萌拿出法器捆仙繩,並指在空中一劃,繩索繞上溫玨的身體,將他捆成粽子。他撿起地上一把鏽掉的劍,將繩索的頭纏繞在上麵,對著地宮天花板擲出,劍插入天花板,剛巧在溫玨炸出的窟窿邊。溫玨被捆仙繩拉起來,因為有定身符紙,他像是一顆蟲繭,在空中擺來擺去。

桃萌又用同樣的方法掛起光頭師兄和另一個師兄,

桃萌抬頭盯著那個窟窿。

窟窿之外,玄天掛著一輪月,將淡淡月光投下來。

桃萌想,必須把窟窿炸得更大——至少,剛好能過一人肩。

桃萌從衣襟裡取出僅剩的一疊符紙,置於手心,合掌,擰成一個圈,口中默念了幾句,手臂上推,符紙像燕子一樣飛出,一個個黏在窟窿邊,遠遠看去,像是一朵不怎麼規整的向日葵,山嵐從窟窿裡灌進地宮,吹動黃色的符紙,“啪啪啪”作響。

布置妥當!

桃萌看向溫朔。

溫望的紫衫在昏暗的地宮裡掠來掠去,追逐她的是化為一道道黑影的溫朔。

溫望在揮出劍鋒之時,仍是不忘在言語上刺激溫朔:“拋棄溫姓,就和溫家沒關係了?就算你抽乾身體裡的血,剔骨成骷髏,一把火挫骨揚灰,你——還是溫家鬼!”

溫朔從空中落到地上,壓低身子,氣喘籲籲,他的黑眸如鷹一般銳利,正泛起幽幽蘭光。

“溫家奶母喂你乳汁。溫家夫子教你文墨。溫家家主授你劍法。溫家古籍示你咒術。溫家的名望替你遮風擋雨。”溫望的雙腳反攀於懸壁,頭微微向後揚起,整個人掛在空中,如棲於絕壁的紫燕,從上而下睥睨溫朔,“你之所以是你,是因為溫家成就了你。過去、現在、未來,你所思所想所慮所行所悟所悔,都有一個溫家人陰魂不散。不是你想,而是溫家教育下的——你——想。隻要你活著,一輩子,都彆妄想和溫氏撇乾淨!”

桃萌一指指出,刮下溫望盤踞的懸壁,迫使她分神,紫蛾子衣袂飄飄,從空中降了下來。

謝淵剛一掌劈開一個龍門軍,連連搖頭,“溫家家主怎麼比我爹還囉唆!”

溫望就是不肯罷休,紫衫閃到溫朔頭上三尺,一劍刺下,“你不過是個逃跑的懦夫。偏偏是你這樣的人,還是有那麼多人對你抱有奢望!”溫望如同一條已經在陰冷潮濕盤踞許久的毒蛇,吐著紅信,“嘶嘶嘶”從喉嚨裡吐出這最後一句毒言。

溫朔一劍隔開,“嘭”一聲,兩道溫家劍訣的力量衝撞,將所有人都往後震退。

“溫朔,你本來可以死得悄無聲息的。是那隻死狐狸,一次次,把你撈回來,是他——讓你受苦!”

“不許提他!”溫朔像猛獅般咆哮,手臂猛然一劃,劍氣凝成的金光像是朵蘑菇雲一樣爆炸開。這一招迸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將所有人都衝開,撞到壁上,但當所有人從壁上滑下來坐定,他們看到的是溫朔像風中的葉子一樣在顫抖。

溫望將淩亂的頭發撥到耳後,笑得彎下腰,抱住肚子,她止住笑,眸子裡射出寒光,“說了那麼多,隻有這一句讓你怒了。你還記掛著他?一隻被你親手送上魁星閣的死狐狸!你到底在自我感動什麼?你的不知廉恥?你的——始亂終棄?”

桃萌左手扶手肘,右手並指捏訣,指向窟窿邊的符紙。

轟隆一聲巨響,窟窿將地宮炸出了一個更大的圈。

桃萌跳到溫朔身邊,嘗試用手觸碰他的肩膀。溫朔就像是隻豎起尖刺的刺蝟,僵硬的背一痙,臂下甩出一道劍光。桃萌閃躲及時,金光隻穿脫桃萌的袖子,削去一大塊布料。溫朔驚恐地望著桃萌。桃萌毫不猶豫地就再次伸手出,結實地握住他的手腕,“初一公子,我們帶著溫玨,走!”

桃萌拉著溫朔從窟窿裡跳出地宮,迅速收緊捆仙索,將溫玨往外拉。紫袍的龍門軍像爬上繩索的螞蟻,前赴後繼地想要割斷繩索,被身輕如燕的謝淵一個個踢下來。

桃萌將溫玨帶出地宮,蹲下來,朝著謝淵喊:“謝小世子,你們也快出來。”

桃萌垂下目,被法術炸開的一方小小天地裡,所有人的臉在底下一一掠過。他們無一不仰頭,或憤怒,或驚詫,或鄙夷,瞪著桃萌和他身後的人,最終,目光定在溫望高揚的臉上。

溫望輕蔑與篤定地笑著,“溫朔,你太天真了。道盟骨頭軟。既然他們放過你溫朔一次,你憑什麼認為他們敢動我的孩子?”

下一刻,這個從邙山之巔向下俯視,以天道者窺見眾生相的窟窿被爬上來的黑影堵上,如同隔絕塵世的喧囂,將一小刻的清明還給他們。

謝淵冒出頭,肩膀上還背著逍遙郡君,細長的狗腿搭在他肩膀上,後腦勺貼著粉紅色的下腹,正鬨脾氣般呼嚕嚕叫。

一個、兩個、三個……

謝淵清點了人數,“齊了!真上金陵台?”

桃萌點頭,用手指輕輕戳一下初一公子結實的鎖骨窩,“初一公子,廢掉猛獸的爪牙不是我們的目的。飯要一口口吃,棋要一步步走。我們拿住了溫玨,算是個好的開始。”

嗖嗖嗖——

幾十道劍光如流星颯遝劃過天際,那上麵站著的人擁有一張張意氣風發的臉。溫氏的龍門軍在後麵追了一陣,停止了追捕。

或許,如溫望所言,溫氏對道盟從下至下的腐朽充滿信心,他們轉而想看一群涉世未深的愣頭青,被世俗盤根錯節的牽扯,被僵冷如冰的現實,撞得頭破血流。

謝家的人都是抱著看戲的不嫌事大,唯恐溫家不夠亂的心理橫插一腳。這個謝淵更是個迷。謝氏之人眼神拉絲,你拋一個明確所指的眼波,他還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極少數因為隻有他們才知道的內幕,為著上金陵台,揣著小心思,惴惴不安。

溫朔站如一枝鬆,背手疊於後腰,禦劍在隊伍最前頭,他的後腦勺就是對諸多人各種嘀咕的回應。

桃萌踢了一腳腳下的劍,牽著捆縛溫玨、光頭師兄他們的捆仙繩繩頭,身姿穿梭於人群。溫玨三個人像是被人甩來甩去的包袱,又像是成串的糖葫蘆。桃萌趕上溫朔,與他並肩禦劍。溫朔臉色黑沉,魂兒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桃萌試探地問:“你以前上過金陵台嗎?那裡給你留下不好的回憶了吧。”

溫朔沒有很快回答,沉默一陣,“道盟真的會按律處罰溫玨嗎?”他低下頭,最後幾個字被他說得含糊不清,使得這一問更像是自我懷疑。

看來,溫望此時就是那隻陰魂不散的溫家鬼,她的話的確影響了溫朔。

桃萌如實相告:“我不知道諸星盟會怎麼處置溫玨。溫玨背靠溫氏,長老們很可能會把這件事擱在一旁兒,等世人一忘,溫玨會安然無恙回邙山。”

“你——”顯然,這是溫朔沒有想到的。

桃萌笑道:“過去的事不能改變,過去不能被忘記,過去必須被接納,然後,為著光芒萬丈的未來,經曆痛到不能再痛的破繭,做出翻天覆地的改變。”

桃萌緊緊盯著溫朔,捕捉他所有的眼神與表情,渴望能從他的臉上能看到一絲半點的鬆弛,抑或釋然。

溫朔能明白,桃萌此刻說的並不僅僅是眼前的事嗎?

但溫朔隻是繃著,臉皮繃著,連同他的精神也緊繃。

桃萌歎一口氣,“溫玨背靠世家大族。縱使他得以免除責罰,但隻要我將試煉的事情挑出來,暴露在陽光下,以後,為著麵子,同樣的詭計他們也不會使用第二次。後來的弟子不必再經曆這些弟子的劫難,白白葬送性命了。”

溫朔說:“好。我們一步步,慢慢地,讓這世間改天換地。”

桃萌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溫玨,溫玨眼睛瞪得大大,憋得腦袋大了三圈。

“你憋壞了吧?我放你透透氣。”桃萌撕開貼在溫玨嘴上的符紙。

溫玨深深看一眼溫朔,然後哼了一聲,冷冷道:“二叔,我以前很崇拜你。現在才發現,你——不過如此。你竟比稚童還天真。道盟——儘是溫家的狗腿子!我回去以後,一定會把你所說過的、做過的全都稟告祖父。他會對你很失望的。從此以後,我才是溫家的未來!”

桃萌凝著溫玨,“溫小公子,難道你活著,隻是為了贏得家族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