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萌從懷中取出黃符紙,咬破指頭,借著躍動的火光,寫下三張縮小符,吸在兩隻手掌心,雙臂大鵬展翅,將溫朔與謝淵掄圓了撞到一起,縮小符黏在兩人後背心,“嗖”一聲,兩個三四歲的孩童埋在寬大的衣袍裡,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略顯迷茫地仰視桃萌。
桃萌朝他們伸出手,“來,把手臂抬起來。”
兩個孩童像僵屍一樣抬起手臂。
桃萌蹲下身,卷起溫朔和謝淵的衣袖和褲管。
濟慈堂隻收留無家可歸的孩童。貧苦家的孩子衣服總是寬寬大大——穿家人剩下來的舊衣服。
桃萌反手把縮小符按在自己的脖子跟,也縮成個孩童。
“抬起手臂!”謝淵和溫朔同時說。
桃萌給他們各分了一條手臂,一條腿,衣服很快也整理妥當。
溫朔撿起樹枝,把火吹滅了,開始在月下練呂祖劍。
粉團子練劍,三個人都看得傻笑。
第二日,四人入城,曹雲與三個孩子分開走。
謝淵在熙攘的大街上朝躺在地上的乞丐投了一兩銀子,“勞駕,買你的碗和手杖。”
乞丐眼睜睜看著一個幼童拿走他的吃飯家夥,分給了身後的兩個幼童。
謝淵的手抓上溫朔的肩膀,“嘶”一聲,扯破了溫朔的衣服,“老大,這樣更像一點。”說著,他又一拉,把桃萌的衣襟扯下來,露出又圓又白的肩膀,“老二,邋遢點沒錯。”
溫朔把桃萌的衣服拉正,“他氣質不符合。你來!”
“嗬——幼稚!”謝淵轉過身,走到濟慈堂大門前,開始放開嗓子大哭。
桃萌加入謝淵的行列,乾嚎,邊嚎邊偷看謝淵。淵師弟他的眼淚都把衣襟打成一片暗色,好厲害。溫朔走過來,低下頭,肩膀一動一動,像是在抽泣。
很快,有個老婦走出來,詢問三個孩子發生了何事。
謝淵抽噎著道:“姨姨,我們和爹娘走丟了,你帶我們去報官好不好?”
老婦東張西望,“走丟了?”她觀察了好一陣,確實沒發現大人跟著,張開雙手,像攏小雞一樣將三個孩子攏進濟慈堂。
堂內有個寬闊的院子,院中橫著一口薄木棺材,棺材蓋斜靠在棺材上,裡邊塞滿了十多具臉色鐵青、明顯已經僵硬的孩子屍體。
三個人踮腳,目光齊齊往棺材裡鑽。
朗朗乾坤,孩子的屍體就這樣擱在日頭底下,難道真就沒人管?
老婦說:“他們不聽話,一不留神,凍死的。你們可彆亂跑,否則就像他們了。”
三人裝作害怕地點點頭,謝淵還哭了幾聲。
他們來到一間亮堂的屋子,老婦朝一個賬房先生擠擠眼,說:“又抓到三個。先測測,是哪一星的。”
謝淵舉手,“我先來。”
賬房先生陰惻惻笑道:“你倒不怕生。”他繞到謝淵身後,把手按在謝淵肩膀,定住他,“彆動,不疼的。”
“嗯?天璿星,倒是來了個資質不錯的。”賬房先生走到桃萌身後,溫朔擠了過來,賬房先生問,“你先來?”
溫朔“嗯”了一聲。
賬房先生道:“天樞!首星之力!你從哪裡找來的?太邪乎了。”
“輪到你了。你是他們的弟弟吧?他們都護著你。”賬房先生將手壓在桃萌身上,鬆開,又放下,又重複了三遍,久久不說話。
老婦人問:“怎麼,這個是個廢的?”
溫朔和謝淵同時看著桃萌。
賬房先生朝老婦使了個眼神,兩人鑽到角落,嘀嘀咕咕,老婦露出詫異的神色,朝桃萌投來“竟然撞上了”的目光。
老婦突然大喊:“我們這次立功了!我馬上帶他進去,讓織娘再次確認。”
老婦朝桃萌走過來,拉起他的手,“小弟弟,我帶你去吃糖。”
老婦要拉桃萌往通向後廊的簾門鑽。
溫朔撲上去,抱住桃萌,哭得哇哇哇響,“我也要吃糖!”
謝淵不甘示弱,也撲上來,同樣抱住桃萌,“我要吃最多的。”
老婦拽了拽,發現拽不動三個疊在一起的小孩,剛想用腳踹開他們,院外響起吵嚷聲:“不好了,道盟的人來了!”
誰?
誰來了?
三個小孩齊刷刷轉頭。
三個擁有光潔如玉頭頂的參宿弟子從雲頭落到院中。
賬房先生朝老婦喊:“快帶這個身懷七星之力的孩子去見織娘!”
一瞬間,桃萌感受到兩道炙熱的目光打在他臉上,就在脖子根、眼皮子底下,這兩人的呼吸都熱了,急促了,潮濕氣流在他皮膚上像春日裡夾雜柳絮的風旋,鑽來鑽去。
真癢啊!
然後,這兩道目光對上了眼,以一副敵視的樣子互相瞪著。
老婦一拖三,將三人拖到後院,推進一間陰暗潮濕的屋子裡,“嘭”一聲關上門。
一進屋,三人一句話也沒說,溫朔和謝淵先扭打在一起。
“你要是敢說出去,我要你的命!”
“你要是敢說出去,我要你的命!”
一樣的世家子弟,連吼出來的話也一模一樣。
在異口同聲朝對方示威之後,兩人都愣住,分開,定定地看著對方,目光裡既是詫異又明顯鬆了一口氣。
“你為什麼?”
“你為什麼?”
又是一模一樣的問題。
這兩個不是親兄弟,但比親兄弟還能往一處想。
桃萌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他們會先探星力。你們兩個暫且停一停,不要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麼的。不許再打架,你們都要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