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己嗎?
織娘吼道:“小畜生,看戲看夠了沒有?吃裡爬外的東西,還不來幫老娘!”
黑貓從陰暗處鑽出來,他盯著溫朔,屁股擱在地上,沒有動。
桃萌環顧落於下風的師兄妹,決定豁出去了。
“朔朔、小師妹、淵師弟,你們三個人站到我前麵,護我一時半刻,不準回頭。”桃萌道。
溫朔三人並排在桃萌身前列陣。
溫朔微微側了一下身子。
桃萌急道:“師兄,你要是回頭,我保證半年不和你說一句話!”
溫朔停止反抗。
桃萌結印,閉上眼,凝神聚氣,一道柔和的暖流在剛觸上海底穴時就被衝了回來——那是七星煞陣設下的第一道炁隘。他奮力一衝,這第一道炁隘就破了。一股辛苦的液體往喉嚨口湧,他“哇”了半聲,看到身前三個人的身子晃了晃,立刻咽下去,用袖子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嗓音略顯疲軟地道:“交給我吧。”
千裡之外,雞鳴山的農莊裡,古樸的柏木桌上,一盞燈滅了。坐在旁邊的神機老人猛然睜開眼睛,歎了口氣,喃喃自語:“桃子——”神機老人手腕間金光一閃,那些該死的金蛛絲纏繞著他,他立刻像是被吸走精氣神一般,背更彎,身更瘦,眼底更加渾濁——他顯得更老了,虛弱得還不如尋常老人。
衝破第一道炁隘後,七星煞陣立刻反噬。
桃萌陷入半夢半醒間,力量在他四肢百骸乘風破浪,幾乎在一瞬間,沒過他的頭頂。他感覺在稀薄的空氣裡喘息,掙紮。
力量令他如獲新生,但這股強大力量背後的惡念正在他耳邊低語:“沉淪吧,厄運星君。”
好在,他有迫切要做的事,令他掙出一分清明,混沌中,他衝了出去。他的記憶時斷時續,一刻,他看見織娘的臉在眼前晃,一刻,手掌好黏好臭,他發現自己的手已穿透織娘的身體,再一刻,溫朔向他跑來,他下意識地將他推開。
他聽到鬼魂淒厲的哀鳴,還有貓的嘶吼。小師妹似乎哭了。淵師弟一如既往吵吵嚷嚷。還好,師兄依然很安靜。
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暗,在極暗之時,他仿佛墜入無垠大海,有什麼黑暗的力量將他拖了下去,他不斷下沉,頭頂有一方天,但天光也漸漸退卻,他隻想沉沉睡去。
最後,一個人的心跳喚醒了他,但他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感受到另一個人的心跳的。他聽到有人在他耳畔低語:“觸到心跳了嗎?曾經有人說過,它是世間最純淨的東西。桃子,冷靜下來!你可是桃子啊!”
在光與暗之間掙紮許久,卻因為某人的心跳終於清醒。他發現自己躺在溫朔的懷裡,右手掌攤開撐在溫朔胸口,那顆心臟蓬勃跳動。
原來,代表生命力的微微震顫如此動人心魄。
原來,不是夢啊。
謝淵的臉在頭頂的一方天地裡冒出來,“桃子,你太厲害了!一對四啊!他們就像是紙燈籠,全都經不住你拆!你怎麼做到的?修為提升得那麼快。”
桃萌不好意思地一笑,問:“織娘呐?”
曹雲的頭也冒出來,她手裡捏著隻黑蜘蛛,“在這裡。我們可以回雞鳴山複師命了。”
溫朔好像沒打算將他放出來,暗自用手壓他,“你真的無礙了?”
桃萌還能嘗到口裡的血味,極輕地“嗯”了一聲。
桃萌站起來,另外三個人都沉默著,他們心裡都揣著疑問,卻都沒有說出來。桃萌看著一地的屍體,他們這次殺了不少精怪,與上天入地唯我獨尊吞日蝕月教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滾滾紅塵,是與非總是撇不乾淨。
算了,大家無礙,就好。
桃萌說:“好在你們及時趕到。否則,我和小師妹再厲害,也同時關照不到那麼多的孩子。”
謝淵攬住溫朔的肩膀,“多虧了朔朔的奪魄。雖然這術法有些邪乎,但著實好用。朔朔,你不準奪我的魄,我可不想被你看光了。”
桃萌訥訥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未等謝淵說話,曹雲突然從謝淵身後掏出一個東西,“這是什麼東西?”她將東西攤在掌心,放到眾人眼皮子底下查看。
溫朔說:“定位符。我們被跟蹤了。”
一、二、三,三個光頭從雲間落下來,“鬼宿的,你們打得不錯!現在,把蜘蛛精交給我們吧。”
曹雲把織娘藏到腰後,另一隻手攏了攏亂發,“做夢!”
光頭大嚷:“你們就是包庇妖孽!放心吧,我可舍不得殺這隻蜘蛛精。她肯定能咬出你們許多肮臟的勾當。鬼宿的廢柴們!你們完蛋了!”
謝淵站出來,“這麼說?這事不能善了?”
光頭道:“怎麼,怕了?怕就把蜘蛛精交出來!彆想著逃!你們逃得出道盟的手掌心?讓我提醒你們。鬼宿,再無法無天,它也是道盟一員!日子還長,咱們——慢慢算舊賬!”
溫朔和謝淵交換了一個眼神。
謝淵點點頭,對曹雲說:“小師妹,你肯定打累了,吃個蜘蛛精,補一補!”
曹雲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盯著謝淵。
溫朔緊接著道:“麻煩了,小師妹。”
桃萌心煩意亂,心不在焉,心事重重,擺了擺手:“你們不要胡鬨!”
溫朔說:“記得師父說的嗎?我們——隻有彼此。”
曹雲“嗯”了一聲,把蜘蛛往嘴裡塞,狠狠嚼碎,當著參宿弟子麵,誇張地咽了下去,並抽出帕子掩在嘴邊,打了個飽嗝,“今日,就屬這血食的味道最好。”
光頭一指指出,“好啊,你們是想毀滅罪證!說,你們到底瞞著道盟做了什麼?”
“師弟、師妹,我們走。”溫朔扶起怔怔出神、魂不守舍的桃萌,扶著他走,轉身,丟下一句話,“空口無憑。記住,今日覆滅鄢陵妖邪者,是我鬼宿桃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