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苦惱的桃子 但我不想承認,……(1 / 2)

仰他 垚先生 5270 字 23天前

四人回到雞鳴山農舍。

因為剛剛經曆過一場惡戰,心裡又揣著私自吃掉織娘這件事,大家全都吊著精神,沒有一絲鬆懈。四人山前山後找了一圈,師尊卻不知所終。師尊的斥責就好像懸在四人頭頂搖搖欲墜的鐘,讓四徒覺得分外不踏實。

溫朔走到柏木桌案前,一根蠟燭滅了,他用手指撚燈芯,雙指揉搓,掛上白色的蠟油,注視桃萌,問:“師尊一直如此嗎?”

謝淵道:“是啊,裡裡外外都是木頭,真不怕蠟油滴下來,一把火燒乾淨?”

桃萌走上前,隨手把那根蠟燭扔出窗外,極快極輕地“嗯”了一聲,“向來如此。師尊時常不說一聲就離開,但隔一陣,就會回來,彆擔心。”

溫朔看一眼桌案上燈火閃爍的六根蠟燭,又看一眼桃萌,黑眸沉沉,不知在琢磨什麼。

謝淵伸懶腰,把手按在脖子根,骨頭“嘎吱嘎吱”響,“正好,師尊不在,不用挨罵了。大家該沐浴的沐浴,該睡覺的睡覺,養足精神,等師尊回來給我們立規矩。”他眼睛一閃,瞧見門檻上坐著條細白的犬,“逍遙郡君!老頭子放你來了?不對,你是想我了,聞著味兒來的吧?”

謝淵大步流星朝逍遙郡君走過去。狗抬起前爪,吐舌頭,往謝淵大腿上撲。謝淵蹲下來。狗用頭把謝淵的手頂起來。謝淵順著狗脊骨往下摸,每摸一次,他臉上的表情就愉悅一分,仿佛受用的根本是他謝淵。

大家都疲乏極了,的確想休息、獨處。

可偏偏參宿弟子找上門,浩浩蕩蕩把鬼宿的山頭給圍了。參宿的光頭們要鬼宿的廢柴們上魁星閣與眾長老對峙。

“氣味難聞,我不去。”曹雲往後屋子一鑽,不見了蹤影。

半個時辰後,桃萌、溫朔和謝淵與參宿的光頭們站到了道盟長老麵前。

此刻,鬼修弟子是行徑五莊觀偷吃了人參果的取經人。蜘蛛精是那人參果。參宿的光頭們就是那數果子的清風、明月,閘起門來對三個乖乖兒一陣瘋狂輸出:什麼師兄弟暗通款曲、什麼與上天入地唯我獨尊吞日蝕月教狼狽為奸、什麼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總之,就是什麼臟,什麼往鬼宿潑。

謝淵也不是吃素的。

風神秀徹謝安石之後,每夜子時拜孔明!

謝淵拿出舌戰群儒的看家本領,一懟一個啞口無言,一駁一個體無完膚。一言蔽之,參宿,技不如人,食屎!

溫朔低下頭,垂下眼簾,手指輕揉太陽穴,道:“淵師弟,暫且就這樣吧。桃子看上去精神不濟,我們回山去。”

謝淵咽了口唾沫,看向桃萌。他也覺得奇怪,放在往日,桃子該出來充當和事佬、三夾板了,以他那柔雖柔,韌卻韌的調停手段,掐滅任何爭端的火星子。

桃萌從幾個時辰以前,就把魂兒丟了,對,他魂不守舍。

溫朔走到桃萌左邊,謝淵走到桃萌右邊,兩人的手臂穿過桃萌腋下,將他抬了起來。

桃萌神思回籠,茫然向左右打量,“你們做什麼?”

謝淵道:“都結束了,我們杵在那裡打樁嗎?”

“結束了?長老們怎麼論處?”桃萌訥訥問。

謝淵說:“我說了那麼多,不如朔朔一句。他問,既然你們懷疑我們在乾齷齪的勾當,那請告訴我們,秘密是什麼?長老們就放我們走了。”

桃萌“哦”了一聲,又受了委屈般不吱聲了。

三人回到雞鳴山農舍,正逢金烏低沉,習習山嵐穿林而過,卷起三人的衣擺。近處,曹雲靠在院中的大樹邊,賞日落雞鳴山。

溫朔先穿過柴門,謝淵想要跟著進去,桃萌喊了一聲:“等等!”

溫朔和謝淵同時轉過頭,桃萌避開溫朔的目光,對謝淵說:“淵師弟,你等一等。”

溫朔若有所思望著桃萌,然後,轉身,朝小師妹走去。

“倒也奇怪,你竟然找我,不找獨此一個的師兄。是悄悄話?”謝淵鬼鬼一笑,把手交疊在脖子後,仰頭,邊鬆動脛骨邊問,“桃子,你怎麼了?”

桃萌等溫朔走遠一些後,輕聲問:“你告訴我,你們如何找到織娘洞穴的,每一個細節都不能落下。”

於是,謝淵把溫朔奪魄、交纏的記憶等事情說了。他餘光一直觀察著桃萌的神色,眼見著他臉色越來越暗,頭越來越低。

謝淵站直身子,“桃子,你不會哭了吧?”

“嗯。”桃萌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穿過謝淵,走進院子。

“嗯?你嗯什麼?你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我在說什麼啊?太敷衍了吧!”謝淵也大步流星走進院子。

桃萌爬上大樹,身子斜靠在樹乾上,他扭頭,盯著絢爛異常的天儘頭,發呆。山嵐輕輕卷動他的衣擺,他的衣襟微微鬆開,脖子折起淩厲流暢的幾道彎,隨著他呼吸,在鎖骨上方,微微顫動。

一時間,無人說話,所有人裝作欣賞夕陽之美,連狗也端坐在門檻上,朝著巨大鹹蛋黃前的四個身影看。

依然是謝淵先打破這略微窒息的沉寂,“小師妹,你似乎很喜歡這套衣裙。雖然很美,但你穿著它離世,不膈應嗎?”

曹雲手下壓著從織娘那裡取回的織金鳳袍和寶石金冠,她抬了抬手,嵌在冠頂的絞絲金蝴蝶晃來晃去,“吃掉織娘以後,我又想起一些事。縛神線索的確曾經是我的法器。要將人的魂魄綁縛在肉軀上,得先取得那個人的一件東西,以這件東西為引,施展法術。我的引就是這件裙和冠。隻要毀了它們,我就自由了。”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曹雲手中燃起靈火,將鳳袍與金冠燒個乾淨。

謝淵急道:“小師妹,這樣你會死嗎?”

“會。但我不怕。”曹雲垂下頭,“凡人都會死,我已經活夠了。一個筆吏連腦子都壞了,活著做什麼?”她又抬起頭,對眾人一笑,“我不會很快死的。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一天,或許是十年。蜉蝣的一生很短,但總歸也是餘生——我的餘生。”

謝淵煩躁地搖頭,“你這人脾氣真急,就該和我們商量著,等我們準備好,再燒的。”

“這套衣裙是為了水陸法會趕製的。繡娘將衣裙縫製得華美異常。匠人將金冠鑲嵌得珠光閃閃。我第一次穿戴,當得起神女之名。直到衣裙沾了水變得異常沉重,金冠壓得我抬不起頭。我被許許多多一同落水的善男信女拉住裙擺,衣裙翩翩如花蝶,我一直下沉,沉到了湖底。”曹雲看向謝淵,“所以,淵師兄,我回答你,我討厭這套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