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所以,你到底是誰呢,中也……(1 / 2)

如果沒有那些不知道會從哪個街角爆發的槍戰和死亡危機,我是喜歡橫濱的夜晚的。

好像快要下雪了。濕漉漉的空氣裹挾著比溫柔的雨水更加清透而鋒利的氣息。

屬於港口黑手黨的那棟橫濱最高建築像漆黑的巴彆塔向無垠的夜空伸展去,被周圍亮著燈火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群環繞。

港口巨大的摩天輪在月色下流轉著彩色的光暈,在水麵上投下極光似的斑斕倒影——一切都美好的亦如童話世界的入口。

這個夜晚,橫濱似乎終於收起它猙獰殘酷的獠牙,對我難得溫柔。

遊樂園的門還開著,隻是臨近關門,人煙稀少。

隔著無論握得再怎麼緊,依然冰冷如初的黑色皮手套,我牽著中也的手,步伐雀躍、蹦蹦跳跳的走了進去。

止痛片的藥效快過去了,渾身都在疼的發抖,我在儘量遏製身體對疼痛的反應,但是還是必須要做出一些誇張的行為來進行遮掩。

中也扯起一抹無奈的笑,漫不經心抬手扶了扶帽簷:“還是以前那個長不大的小孩子啊。晴子。”語氣裡的縱容和寵溺是讓Port Mafia的所有武鬥派們如果聽到都會集體懷疑太陽從西邊出來的程度。

我抬頭看向今夜終於沒有被烏雲擋住的月亮,恰好錯過他停留在我側臉的目光。

——霸道而炙熱,卻又微微的潮濕,像熾烈的火焰墜落在一片雪花上,燃燒。

“我的,晴子。”

“不可以再失去你了。這一次,絕對……”

我好像聽見他低低的說了一句什麼?

低沉沙啞的嗓音像裹著沙礫的煙圈,伴著空氣的震動飄入我的耳裡,煙霧散儘,隻剩下風。

“哥哥你說什麼了呀?我沒聽清誒。”我轉過頭,卻又一次,隻看見了他壓低的純黑色帽簷,看不見他的神情。

那種陌生而遙遠的感覺在這個晚上複而又現。

他依然拉著我的手,卻站在路燈光暈之外的陰影裡,單手插兜,姿態慵懶,像是早已習慣了夜的晦暗。

這種滯澀感隻停留了短短的一瞬。

他從陰影裡走了出來,把我拽進他的懷裡,滾燙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沒什麼。”他的唇擦過我的麵頰,抬手輕撫我的發,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而後習慣性又含住了一支煙,繚繞的煙從猩紅的點點火光中飄出來,模糊了他的麵龐。

雖然單手點煙的中也哥哥依然帥氣,但是我還是很好奇為什麼他始終不願意放開牽著的我的手。

又不是鬆開了不會再牽一樣。

我忽然想起來太宰。他也是一樣的——雖然是不同於中也的——更為溫柔卻黏稠的十指相纏,然而是同樣的執拗,是穿過槍林彈雨和屍山血海也不願意放開我的手,哪怕一秒。

我覺得愈發有意思。明明是性格、喜好、為人處世全部都大相徑庭的兩個人,在一些極為微妙的細枝末節上卻又驚人的相似。

“誒哥哥哥哥快看是Totoro!我想要Totoro!”

我拉著他一路掠過瘋帽子旋轉杯、旋轉木馬、大擺錘,徑直朝樹立著顯眼龍貓立牌的□□比賽攤奔去。

是我最愛的龍·貓!這一次步伐裡的雀躍多了幾分真實。

“看我把這些玩偶都給我們打下來!”我自信滿滿地承諾。他拍了拍我的頭頂,抬起眼睫看著我笑:“晴子最棒了。”

——是哄小孩子的語氣呢。

我不滿地嘟囔:“等下讓你大吃一驚。”

中也散懶的用黑色的皮靴鞋跟碾過尚未燃儘的煙蒂。他雙腿交疊著靠著樹乾,雙手插進口袋裡,擺出一副這是一場拉鋸戰的姿勢等我。

我回頭去看他的時候,他正好也在看我。

——加油。他揚眉,對著我笑。鋒利俊美的臉上再也看不出來之前那樣陌生的凶狠戾氣,隻有一個冰雪消融的笑。

你真的是我以為的那個溫柔又紳士的中也嗎?

我轉過頭重新看向靶攤,盯著粘在靶心正中央小小的一顆氣球,拿起老板遞給我的□□,調整好呼吸,閉上一隻眼睛將瞄具定焦在那隻小小的氣球上,然後,3,2,1——

砰!

槍響的那一刹那,回憶像轟鳴而來直直將我碾碎的列車,忽然失控。

猩紅色的、尚未乾涸的血泊……黏稠的腦漿……堆積成山倒在舞池裡的殘破屍體……噠噠噠噠!

機關槍密集如雨的子彈呼嘯飛過,混雜著手槍的槍響,就像這樣——

砰!

——“來來來乾杯乾杯,今天誰的杯子裡都不許養魚!”橘對我爽朗的笑。

砰!

——“噢耶!晴子居然真的要送我帶有作者親筆簽名的精裝版書籍!精裝版誒!”杏香扔下話筒撲上來抱著我轉圈。

砰!

——“所以……下一本可不可以寫車/震呢?好不好嘛好不好嘛!”紗奈子拉著我的手臂晃啊晃的撒嬌。

衝天而起的火光和滿地蜿蜒的鮮血在我眼前蔓延。

那種心臟被惡狠狠地撕扯住、而後攢緊了不讓跳動的窒息感扼住我的咽喉,我顫抖著扔下手裡的□□,捂著胸口像是快要暈厥般的大口喘氣。

中也一個大跨步向前,很急迫的把我摟在懷裡,而我在嗅到了縈繞在他四周那一股我曾經不在乎的,如今卻是我最深夢魘的血腥氣息時,腦海裡那根名為理智的弦似乎‘啪的’一聲斷掉了。

我抓著他的手,想要推開卻又無力推開,更沒有一滴眼淚流出來,好像我的淚腺在某一秒鐘突然就乾涸了。

我隻是在不停的顫抖、像一隻瀕死的蝴蝶無力地在蛛網深處振翅,拉扯出更深的淌血的傷口。

老板急慌慌地跑過來,似乎以為我心臟病還是什麼哮喘犯了:“這、這位客人,您……”他的話沒有膽子就被中也瞥過來的那一抹冰冷凶狠的視線嚇退了。

“對不起,對不起,這個送給您賠罪!”老板戰戰兢兢捧過來一隻小的龍貓玩偶,而後識趣地消失在了攤子後。

中也總是了解我的。這個時候他從來不會問我“怎麼了”,也不會說任何無用的安慰,他隻是把我拽進了他的懷裡,然後抱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