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請落座?”他歪頭含笑看我,用開玩笑的語氣揶揄我。
公、公主殿下……我抖了抖一身惡寒的雞皮疙瘩,抽了抽嘴角:“好了好了我們可彆互相惡心對方了,太宰先生。”
他輕輕垂下眼睫,撐著下頷,雋秀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狀似委屈的表情:“那好吧……晴子小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想讓我直接叫他的名字!隻是的直接說就好了嘛。
“你把我的那份也一起點了吧太宰。”我假裝生氣的把菜單輕輕扔到他麵前。
他翻開菜單第一頁,露出一抹清透的孩子氣的笑——讓我想到那種清新的風,令心臟也為之蕩漾的風。
“唔,晴子不會是因為看不懂菜單所以才扔給我的吧?”
真是一個喜歡揶揄我的家夥。
我終於在他身上找到了20歲年輕人的感覺。
是的——這個無論是初次見麵,還是上一次見麵,似乎一直靜默在潮水般的濃稠黑暗裡下墜的人,明明是一個連20歲生日都沒有過的,和我一般年紀大的青年人。
這個年紀的人,該是在大學校園裡元氣滿滿的打球、意氣風發的暢想未來、酣暢淋漓的喝到天亮,而不是一個人坐在空落落的酒吧裡寂寥寥的喝一杯沒有人碰杯的酒。
果然,小小年紀就做了社長的人,真是辛苦呢。
"你自己心裡知道就好了不要說出來嘛!"我小聲嘟囔,臉頰微微發燙。
“其實我第一次來這家餐廳的時候也完全看不懂菜單呢。假裝自己看懂,若無其事的點了好幾道菜,上來以後才發現我從最開始拿的就是酒單,連著點了三杯酒,還以為自己把前菜、主菜和甜品都點了一遍。”
他輕聲和我說,低頭依舊優雅地翻閱著菜單。
我試圖去想象一個15、6歲的少年,在觥籌交錯的成年人中周旋。
……像我這種沒什麼大格局和城府的人,光是想一想就好心累。
他駕輕就熟的向服務員點著菜,舉手投足間又流露出來了那種上位者漫不經心的、矜貴淡漠的氣場,而他點的菜名我則是一個都沒有聽懂。
“Foie Gras Parfait,是這家餐廳很著名的前菜呢,鵝肝凍糕小晴一定會喜歡的。”
他轉過頭來看我,眼眸亮晶晶。
“Kobe Filet Mignon,是殿堂級的神戶菲力牛排哦~七分熟剛剛好。”
“啊!還有這瓶羅曼尼康帝。上一次不得不和我討厭的一群家夥假裝很開心的喝,真是浪費呢。”
——他在很耐心的向我解釋著每一道菜,是他自己也許真的沒有那麼喜歡但是卻又不得不和其他身居高位的人一起吃飯時去強迫自己下咽的東西。
是他的日常。
他在把他的世界一點一點的展露給我看。
我抿了一口他興致勃勃替我斟滿的酒——偷偷查了一下價格,好像這瓶從法國空運過來的酒一瓶就抵的上普通人好幾年的工資。
苦澀而絢爛的液體在味蕾炸開——像成熟爛透的櫻桃,醇香渾厚的鬆露,冰涼苦澀的雪鬆——一同侵蝕著味蕾每一處。
並不喝紅酒也不會品酒的我也能嘗的出來這是一瓶極好的酒。
但是我卻不喜歡這般有著諸多層次感、複雜又絢爛的味道。有些事物是需要太多太多的閱曆沉澱以後才能去享受的。
“很辛苦吧。”我放下酒杯,靜靜的看他。
他若無其事將切好的牛排塊放上我的盤子,語調微微上揚:“嗯?”
我指了指那瓶紅酒:“其實說起來,我們兩個都還沒有到合法飲酒的年紀吧。小小年紀就去成年人的世界裡周旋的太宰,一定很辛苦吧。”
他緩緩的收起唇角那抹輕快的虛幻的笑容,安靜地看我,安靜的,仿佛有一瞬間快要哭了。
——他鳶色的瞳仁深處像是布滿了灰塵的夜,連最後的一盞路燈都熄滅了,星雲沉默地爆裂,他的世界在爆裂聲中安靜的摧枯拉朽地坍塌,再被他微笑著鮮血淋漓地拚湊完全。
但是他沒有流下一滴眼淚,那一瞬間深沉濃鬱的悲傷被他儘數收斂在微笑之下。
“是很辛苦呢。這個世界,這兩年……在沒有你也沒有他的這兩年,獨自一個人……”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漂浮在靜靜流淌的鋼琴音符裡,像亂了一拍的呼吸。
而後他迅速又揚起一抹明快的笑,握住我的雙手:“還好小晴又回到了我的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