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商暮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床上,裹在暖融融的被窩裡。旁邊的床鋪還有餘溫,昭示著對方剛離開不久。
商暮把臉埋進被子裡,打算再賴幾分鐘,卻隱約聽見陽台上傳來洗衣機的聲音。他頓時清醒了過來,從床上跳起,與推門而入的周望川撞了個滿麵。
“怎麼了?”周望川拿著水壺,正要去陽台給花澆水,“還沒叫你呢,怎麼就醒了?”
商暮急忙問:“你把我衣服洗了?”
周望川奇怪道:“衣服臟了,自然要洗。”
“我兜裡……”商暮顧不上解釋,跑到洗衣機跟前,手忙腳亂地在麵板上一通亂按,想讓滾筒停下。
周望川悠悠地跟在他身後,問:“你找什麼?洗之前我抖過,沒有東西落在衣服裡。”
商暮動作一頓,又跑到洗手間去,一眼就看到了臟衣簍裡的小金魚錄音筆。他舒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撿起來。今天去公司要麵對Cliff,沒了這個,他將會很難對付。
從洗手間出來,他的表情已恢複了平靜,正在澆花的周望川看了他一眼,問:“找到了麼?”
商暮拋了拋手裡的錄音筆:“唔,一個小掛件。”
周望川輕笑不語,又去澆剩下的花。
從高中畢業起,商暮就在為Flowering服裝品牌做兼職模特,賺夠了大學的學費和零花錢。創意比賽獲得第一名後,公司又邀請他做兼職設計師。到現在畢業三年,他手中的作品出了許多爆款,儼然是業內年輕設計師中的翹楚,距離設計總監之位也不過一步之遙。
今天到公司比平日早,商暮在辦公室煮了一杯咖啡,翻看著最新的設計周刊和時裝雜誌,助理敲門進來。
海邊拍攝的膠片已經洗了出來,電子版也傳到了電腦上。商暮看著屏幕上的照片,大海深藍,他跪於及腰海水中低頭吻花,血順著指尖流下。
調色處理後的照片比原片更深邃美麗,商暮握著鼠標的手微頓,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
助理由衷地讚歎:“這張真美。”
商暮又往下翻看,狀若不經意地問:“Cliff先生到公司了嗎?”那天的威脅力度不夠,他已經想好了對策。
哪知助理驚訝地望向他:“您不知道?”
“知道什麼?”商暮心裡劃過不祥的預感。
果然,助理說:“Cliff先生已經辭職回A國了。”
助理又道:“聽人說,Cliff先生回國後水土不服,所以決定離開,留在國外發展。”
商暮微蹙起眉,這也太不合理了。與Cliff的短短兩天接觸,他已知道這是個極其驕傲自負的人,背負著盛名回國,不搏出一番聲名,又怎會甘心不聲不響地離開。
除非,他不是自願離開。
商暮倏地抬頭問道:“有他的聯係方式嗎?”
“有。”助理發了個手機號過來。
商暮撥了過去,機械的電子女聲提示空號。他又在電腦上迅速查找一通,郵箱不存在。
一個人像是突然就消失了。
助理納悶道:“奇怪,Cliff先生就算離開我們公司,也不用換手機換郵箱啊……”
商暮目光一凝,一道熟悉的溫柔聲音回響在耳邊:“你若是在工作上遇到什麼困難,可以告訴我。”昨夜這句話出現過兩次,第二次出現時,分明帶著引導和試探的意味。
“商先生?”
商暮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隨著關門聲響起,商暮攤開手心,望著手裡的小金魚錄音筆。他本已想好了萬全的解決之策——先禮後兵,先警告,不行的話再揍一頓,反正沒人能在拳腳功夫上勝過他。
他摩拳擦掌,興奮又期待,準備著依靠自己解決職業生涯中的障礙。
可是一切都用不上了。
他麵色冷漠地打開手機,手指飛快地操作了一通。
*
下午,平西市人民醫院。
周望川拿著本子查房,動作嫻熟地從病人的枕頭下拖出一袋開封的辣條,穿著病號服的小姑娘一臉震驚:“醫生,你咋知道?!”
“姑娘,你這辣條味把消毒水的味兒都蓋過去了。”周望川無奈地說,“咱就是說,等病好出院,再怎麼吃都行,這幾天忍一下好不好?”
小姑娘臉皮薄:“哎、哎哎……”
周望川毫不留情地把辣條往垃圾桶一扔,往右邊的床位查去,問了幾位患者的狀況後,衣角突然被拉了拉,他轉頭一看,一位老大爺正把兩張紅彤彤的票子往他兜裡塞。
周望川的頭上升騰起一個問號,疑惑地望著老大爺。
老大爺鬼鬼祟祟地往門口瞅了瞅,示意他靠過來,壓低聲音道:“大夫,您行行好,幫我帶兩包華子,哎喲那個護士小姑娘可嚴了,盯得老緊,不讓我抽煙!”
“……”周望川誠懇地說,“大爺,咱就是說,你覺得是誰告訴護士不讓你抽煙的?”
大爺看了他兩秒,訕訕地把鈔票抽回去,乾笑道:“哎喲,我這頭怎麼有點暈啊!睡了,睡了!”說完就倒回床上不動了。
周望川搖了搖頭,又往旁邊走去。隔壁床的中年大叔正在看雜誌,安靜又專心,周望川心道總算有健康的消遣方式了。看清雜誌封麵,他腳步卻一頓。
美人身著純白單薄的襯衣,半跪在及腰的海水中,低頭親吻玫瑰。眼睛微閉,長而彎的睫毛像振翅的蝴蝶。
這是最新一期的《時尚》雜誌。
周望川停在病床前,問:“今天感覺如何?”
中年大叔放下雜誌,老老實實地回答:“刀口很痛,晚上不怎麼睡得著。”
“正常的,晚上實在睡不著的話,讓護士給你打一針止痛。但儘量少打,避免產生依賴。”周望川又說了幾句,在本子上記錄著。
大叔忙點頭:“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剛做完手術,要多休息,不要看書耗神。”周望川說著,動作嫻熟地拎走他的雜誌。
大叔不疑有他,連聲道:“好的醫生,我這就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