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川不明所以,但聽話地駛離了停車場,往家的方向開去。
回家的路上商暮一直沉默。
那束玫瑰花曾綻放在餐廳的桌麵上,鮮活豔麗,又因無人問津,暗自萎凋。但現在,那束本該被遺棄的玫瑰,正插在酒店的花瓶中,向陽盛開。
若是被周望川看到,他的一切脆弱、一切彷徨都會儘數暴露,沒有絲毫遮掩。
可他不能暴露。
他用冷漠、無情和暴躁為自己鑄就了一副無堅不摧的盔甲,若他們終要分開,他希望自己能保留些微的體麵和自尊。
月亮高高地懸在天邊,當晚,他們親密纏綿,溫柔繾綣。
在一段時間的分開後,他們的相處會變得激情,然後平靜,最後又開始新一輪的爭吵和分開。兩人都太習慣。
沐浴完後兩人在床上親密依偎,周望川問:“監獄那邊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
商暮說:“我自己解決。”
他又強調:“我自己會解決。我不希望你再與他有一絲一毫的聯係。”
周望川沉默了一下,用最溫和的聲音說:“我怕他會傷害你。”
商暮立刻煩躁了起來:“我說了不要你管!”
“好了,我知道。”周望川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脊背,卻始終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複。
當晚,周望川夢到了他上大學的第五年。
一天下午,他在學校外麵看到一個形跡可疑的中年男人,那人鬼鬼祟祟地盯著來往的學生,似乎在找人。
周望川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即使那個男人戴著鴨舌帽,他也一眼認了出來,這人是商暮的賭鬼父親。
他起了疑心,悄悄地跟在男人身後,在某個轉角處,男人的衣角被牆掛了一下,露出了刀柄。
周望川立刻渾身發涼。
他認識這種刀柄,這是一種細長的剔骨刀。
或許是他想錯了,可他不敢冒一絲一毫的險,他承受不起那樣的結果,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男人很警惕,不時回身四望。周望川慢慢接近他,出拳如風,揍暈了他,把人拖到偏僻的角落裡。
男人醒來時發現自己被捆得結結實實,腳邊扔著那把剔骨刀,周望川正站在旁邊,若有所思地盯著他。
“我可以給你錢。”周望川直截了當地說,“隻要你再也不去找他。”
男人認出他是那晚巷子裡的路人,聽到他這話,頓時露出了然又猥瑣的笑:“喲,小兄弟,你和我兒子是啥關係?為啥這麼幫他?”
周望川抬起眼皮,冷靜地看著他:“開價。”
男人嘿笑著說:“你既然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二十萬。”
“這麼少?”
男人一愣,眼裡露出貪婪:“三……三十萬。”
“嘖。”周望川搖了搖頭,“你是真沒見過錢呐。”
男人眼裡滿是狂熱:“五十萬!”
周望川對著地上的刀踢了一腳,剔骨刀直直地往前滑,停在男人被捆住的手邊。
“我給你一百萬。”周望川說,“隻要你答應,永遠不來找他。”
男人忙不迭地點頭,連聲答應。
周望川說:“錢用完了,可以來找我。隻要你不去找他,要多少錢都可以。”
他這樣說著,從兜裡掏出一張卡,仍垃圾似的往地上一扔。
男人眼睛都紅了,手腳被捆住,他便匍匐著蠕動過去,用嘴叼起那張卡,涎笑著說:“當然,當然!”心裡卻道,哪裡來的冤大頭。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周望川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我能拿出這麼多錢,當然也就還有其他的手段,要是讓我知道了你和他有任何的聯係,你花出去的每一分錢,都得給我吐出來。”
他明明是笑著,男人卻感覺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周望川撿起地上的剔骨刀,往他身上一劈,醫生的手精準又穩當,繩子儘數斷裂,掉在地上。
刀光閃過,男人呆在原地,尿騷味散發出來。
周望川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拎著刀走了。
後來,男人連第一個百萬都沒花完,就在賭場因故意傷人罪被捕入獄。
但那把細長的剔骨刀,卻是周望川這些年來揮之不去的噩夢。
*
第二天早上,車子停在酒店樓下,商暮拒絕了周望川的陪同,自己上樓去收拾隨身物品。
進入房間後,他的目光立刻落在花瓶上。昨天沒有剪枝換水,玫瑰花顯得無精打采。
商暮拿起那十二枝花,閉上眼睛,深深地聞了一口花香。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把花丟進垃圾桶。
收拾好衣服離開酒店時,他虛弱卻又如釋重負。
他親手銷毀了自己的把柄。
隻要他不承認,便無人知曉他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