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雲萱被他逗得笑了起來:“得了,比你爸還能貧!”
她頗有些得意地又說:“不過,衣服是小暮幫我設計的,肯定是最漂亮的。喏,還有項鏈,你來看看,好看嗎?”
那是一條碎鑽藍寶石項鏈,鑲著不規則的米粒大小珍珠,在陽光下,流光溢彩。
“好看。”周望川衷心地說。
“對了——”程雲萱在門口換鞋,想起什麼似的道,“小暮幫我設計的這條項鏈,我很喜歡。我讓工匠按設計圖又做了一條手鏈,適合男生戴的,打算送給他。他中秋會來的吧?”
周望川沉默了一下,微笑道:“會的吧。”
“那就好。”程雲萱又道,“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陪你爸喝喝茶下下棋吧,他在樓上曬太陽呢。”
她推開門正要離開,周望川輕聲叫住了她:“媽。”
他問:“你會做違背自己價值觀的事情嗎?”
程雲萱停下腳步,看向他:“那要看是什麼事情。”
周望川說:“如果不做,可能會導致一段親密關係的破裂。”
程雲萱靜靜地看著他,半晌後道:“兒子,我覺得你方向錯了。”
她說:“我不知道你指的違背價值觀的事情是什麼,但在一段親密關係中,如果兩個人是齊心的,那便不會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所以我認為,問題不出在這件違背價值觀的事情上,而是出在感情本身上。”
周望川怔怔地望著她。
程雲萱走過來幫他理了理衣服,溫柔道:“你還年輕,許多事情都還在摸索階段,沒關係的。你要去一一經曆,才是完整的人生。是好是壞,都隻是過程。”
她離開後,周望川來到二樓臥室。大學畢業前他一直住在這裡,工作後才搬出去,臥室裡保留著大學期間所有的證書、獎章和錦旗。
牆上正中央掛著他和醫學院院長的合照,畢業那天他戴著學士帽,聽院長勉勵:“要勤學醫術,厚德仁心。”
合照四周掛滿了錦旗,大多是學校的同學們送的。
第一次收到錦旗時他簡直啼笑皆非——某位同學整晚咳嗽睡不著覺,堅信自己得了肺癌,哭哭啼啼地來校醫院看病。周望川告訴他是支氣管炎,對方死活不信。等到真的吃藥吃好了,對方風風火火地送來了一麵錦旗,上書“妙手仁心周醫生,懸壺濟世驅肺癌”。最要命的,這位同學還大肆在學校裡宣揚:“校醫院的周醫生治好了我的肺癌。”
這是他收到的第一麵錦旗,雖然內容令人哭笑不得,卻被他鄭重地掛在了房間裡。
後來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錦旗掛滿了整麵牆,程雲萱給他定製了一個專門的黑檀木箱,掛不下的錦旗被妥帖地收納了起來。
周望川把牆上的錦旗全部看了一遍,又把收納好的錦旗一條條展開,仔細地看過。他看了大學期間每一本證書,最後他摩挲著學位證書裡燙金的印字。
“夫醫者,非仁愛之士,不可托也;非聰明理達,不可任也;非廉潔純良,不可信也。”
回到醫院時,周望川已經平靜了許多。
他打開辦公室的電腦,登錄了一個論壇,這個論壇裡全是“同好”。
半個月前,他注冊賬號後發了一條帖子:“你們是因為什麼才有這個愛好?”,到現在已經有了一百多條回複。回複他的人中,有施與也有接受,每條回複都不儘相同。
周望川一一地看過去。
“小時候看到西遊記裡,孫猴子在鐵扇公主的肚子裡大鬨天宮,鐵扇公主捂著肚子痛得大叫,當時就覺得特彆愛看,長大後嘛……嘿嘿,你懂得。”
“天生的吧,從小就喜歡看彆人肚子疼,特彆是好看的小哥哥和小姐姐。我會有性-衝動。”
“小學時候和人打架,被人打到肚子,竟然意外的爽,之後就戒不掉了。”
“不知道啊,可能是因為無聊吧,虐著玩兒。”
……
……
周望川把這些理由分門彆類地記下來,又打開一個全是論文的文件夾,把熟讀過很多次的論文依次又讀了一遍。他一邊讀,偶爾會沉思一陣,提筆劃去本子上的選項,到最後隻剩下唯一的選項,“心理代償”。
因幼年時的某種刺激,或是生理的、或是心理的,需要疼痛來掩蓋更深層的東西。
但那東西是什麼,周望川現在並不知道。
他看了一眼腕表,距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開車來到商暮公司樓下時,商暮竟然已經在路邊等他了,車一停穩,便拉開副駕車門坐上來,直接了當地問:“你的答案是什麼?”
周望川說:“我想到了一個方法,或許可以徹底地解決這個問題。”
商暮疑惑地挑了挑眉:“你說。”
“我在你們的論壇進行了調查和了解,把有這種愛好的人做了個歸因,又翻閱了一些相關論文,再結合我對你的了解……”
周望川頓了頓,望著他道:“我認為,你是因為童年時受到過某種傷害或者刺激,才需要用暴力和疼痛,來營造某種沉迷,進而掩蓋……或許是掩蓋另一種疼痛,又或許,掩蓋某種痛苦的記憶。”
在他說話時,商暮的臉色一點點變得煞白,手指慢慢摳緊了坐墊,他神情恍惚,像是陷入了某種痛苦的記憶。
周望川說:“我認為這是一種心理障礙,需要接受治療。我看了一些關於心理治療的書,我或許可以試試。又或許,我陪你一起去看心理醫生。”
商暮臉上血色全無,神情空洞地望著他。半晌,他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這就是你想出的辦法?你想說我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