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璞真的大腦一片空白,憑著本能,扯開夜無月的一側衣袖。
手臂上被劍剜出了一道深痕,滲出的血液染上了黑袍。
即使患處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愈合,那道傷口還是刺痛了她的眼睛。
能看出,出手者使了多大的力氣,去揮劍割開血肉。
血跡和墨色相融,她靠得更近去看,勉強看出一點輕微的色差。
“嗯?你還是看見了。”
他的聲音有了變化,語調微微上揚,心情由很愉悅。
“你瘋了。”
程璞真拖著兩條病腿,從他的側麵離開,頭也不回地想著落荒而逃。
“跑什麼?
你當時,也未拒絕。”
夜無月堵住了正門。
程璞真見狀,直接從小門離開,頭一回跑得比兔子還快。
當然害怕。
人怕妖魔,天經地義,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
更何況是元嬋,世間最憎恨妖物的人,道德感,使命感最堅定的一個人。
她見到舊魔尊夜靈,隻想著殺他,去了三次黑淵,殺了三回。
為了除魔,她背上了陰魂不散的死咒和隱疾。
她絕對不會接受一個事實:
曾經是魔尊的人,用這般違背常理的方法,施舍地救回她半條命。
不是救,是違背,是對元嬋畢生信仰的屈辱。
轉身走向小門,繞了條小路。
遠遠地看見桃翩和桃實。
“師祖好,這麼快就恢複身體了。”
程璞真胡亂地點頭,努力移動自己因恐懼而變更加僵硬的四肢。
她留給姐妹倆留下一個淩亂的背影。
“師祖好得快,再正常不過了。
小師伯幾天幾天未合眼,照顧了幾天了?”
桃實搖搖頭:“記不清了,一個多時辰前。
小師伯說師祖快醒了,才叫我們過去看著。”
程璞真下了山,打算離開上元宗一陣子。
在天空中飛了不知多久,落了點太陽雨下來。
她在叢林裡,看見了一群悠閒的鳥雀,這裡跑跑,那裡飛飛。
突然意識到,除了上元宗的九思山,天下好像沒有能元嬋的容身之所了。
有時候,被所有人敬稱為“師祖”的人,她的自由程度可能還不如一隻麻雀。
她為上元宗付出了一切,包括自己岌岌可危的性命。
躍到到了林間的樹枝上,驚跑了枝頭上的鳥雀。
她茫然四處望,可以去哪,短暫地躲避一下。
上元鎮勉強是個能待的地方。
夜無月在那裡的回憶並不算美好,他應該不會來。
現在這個狀況,他不在的地方,程璞真待著比較安心些。
已過百年之久,小鎮的布局沒有什麼變化,可她覺得,似乎一切皆變了。
程璞真又去了幾趟柳院,打聽得知,程葉再也沒有回來過。
客棧的小二還認得她,高高興興地朝她打招呼。
“程姑娘,您又來了啊。”
小鎮得上元宗的靈氣庇佑,一些居民也會一點基礎的修行之術。
他們比塵世之中的人更長壽些。
程璞真也沒想到,除了淮玉,還能再見到一個熟麵孔。
程璞真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小二往她周圍看了看,接著又問:“您那個好看的小徒弟呢?
一百多年過去了,變化肯定很大,想必已經比師父的修為還強。”
小二見程璞真沉默了一會兒,眼神裡明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
他有臉色,立刻換了個話匣子。
“今個兒姑娘要住店嗎?”
程璞真點了點頭,想起之前從前在這時,夜無月拿出來給她的銀子還未花完。
她把剩下的銀子拿了出來。
“全用了,你看著算吧。
“好嘞。您是熟客,給您打折。”
程璞真走進房間,預備著等住完這趟,把金銀全花了,再回上元宗。
安然過了幾天,不用鑽研醫書,更不用天不亮就清修。
元嬋的苦修生活,讓她重回了她開花店的苦難生活。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最後月底拿個仨瓜倆棗,挨程卓的罵。
現在不同了。
每日睡到自然醒,打開窗戶,有陽光照射進來,不知名的鳥雀啼叫聲清脆。
船夫載著行人,小舟搖晃。
黃昏之際,樓下的長廊坐滿了納涼說話的人。
說書的先生搭了台子,圍了一圈聽書的客。
喝彩聲不斷。
她趴在窗邊,慢悠悠地搖晃著蒲扇,聽聽樓下的閒情八卦,品品才子佳人的話本。
等到銅錢碰撞鐵盒的聲音,程璞真知道長廊一天的熱鬨結束了。
“這才是元嬋該過的日子啊。”
係統:“這是宿主你想過的日子,元嬋不是你,她應該隻想修行和除妖。”
程璞真搖頭反駁:“元嬋不願意,我怎麼能行動呢。
這是她的身體,她不想走,我半條腿也邁不開。”
這一天,上元鎮又下起了一陣太陽雨。
自從程璞真在客棧落腳,下太陽雨的次數頻繁。
遺憾的是,每次都隻下了幾分鐘就潦草結束。
這次她算了算,下了快一刻多。
程璞真沒被卡車送進世界前,活了二十幾年,見到太陽雨的次數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