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打落淩亂的雨珠,靜靜地等待雨落的聲音。
收起的那把油紙傘,何時懸在空中,落出了一片晴朗的陰影。
她承認,心裡無比慌亂。
程璞真對自己說,是因為元嬋的自尊和驕傲。
修行上,元嬋從不走捷徑,依靠丹藥之類的輔助手段。
她不允許任何人乾涉修行大事,取得成就,應該由自己親手完成。
“放下我吧,這是師父該承受的。
我一介凡人,若連自己的劫數都無法度過。
成了神,更會被人恥笑。”
最後還是不想讓他替自己受劫。
冰涼的手,直接覆蓋了她的眼睛。
直到天雷落下,懷抱依舊沒有任何鬆動,反而更加堅固。
周身的空氣似乎輕了不少,身體輕飄飄的。
漆黑之下,他的呼吸重了一些。
程璞真什麼也看不到。
“係統,他受得傷重嗎?”
“檢測到主要角色夜無月,快要形魂俱滅了。”
傷口隱隱作痛,她的聲音虛弱,朝著麵前的人說。
“對不起……”
“在很早以前,從來沒有人為我付出過生命。”
如果有一個人,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為她放棄,她還有什麼可說呢?
“你心裡裝了太多的秘密,不會對我說。
為師又何嘗不是。”
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隻能由一個人默默承受。
何況是她所承受的一切。
“我之前不是個好師父。
現在也不是,一直都不是。”
“師父,一直都是一個好師父。”
雨聲中,他的聲音溫柔而清晰。
“從前,對天下人很好,對我很好。
隻是……
心裡裝著任何人,唯獨記不得一個人。
唯獨沒有我,唯獨裝不下我。”
風雨裡,他抱著程璞真,似是朝一個方向走去。
“這是為什麼呢?”
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沉默著。
身體接觸到柔軟的墊子。
現在,她應該坐在一把椅子上。
椅子很溫暖,讓她的身體稍稍恢複了一些活力。
憑借多日混跡墓地,她能聽得出,這裡離大門不遠。
過了很久,她能看見東西了。
墓地裡很安靜。
夜無月白衣上的血跡消失了,看起來和先前沒什麼兩樣。
他的目光冰冷,一動不動地朝程璞真的方向看來。
若是魔宗的那些護法來,還要以為他們的王在弑師。
他能騙過任何人,唯獨騙不了他的師父。
“他要死了嗎……”
墓園大門破開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刻的安寧。
程璞真心裡警鈴大作:誰?
“夜無月,我期待魔尊之位已經很久了……”
劍光很亮,刺到了她的眼睛。
夜盛跪得很快。
“尊上,有人說你要死了,讓我過來,趁虛而入,補上最後一刀。
究竟是何人散布謠言,夜盛擔心您的安危,才推了您安排的事務前來。”
仿佛有一雙清透的灰青色眼睛,朝她看了看。
程璞真不敢回看他的臉。
這是她前不久的想法,想讓魔尊被同宗所殺,永世不得超生。
現在不是了,她希望他的徒弟好好活著。
“他無事,你退下吧。”
程璞真急切朝夜盛揮了揮手。
夜盛沒有立刻退下,盯著她。
“聽聞魔尊主殿少了把萬年炎玉做的椅子,原來是在這。”
夜盛準備走了。
“此話無誤。
吾確將不久於人世。”
夜無月說完,朝她笑了笑。
“你……”
程璞真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夜無月身邊。
“你瘋了。”
“師父不是一直期待,要我死嗎?”
夜無月笑得很無辜。
“無月死了,您不高興嗎?”
“哦,看來,發出消息的人說得沒有錯。”
夜盛眼裡的渴望肉眼可見。
“那我就不客氣了。
上元宗的無月,你要成為這裡的第一縷亡魂了。”
夜盛拿著劍,並不著急。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夜無月旁邊的人。發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夜無月,我早就看出來了。”
程璞真覺得她徒弟有些不對勁,身上的殺意驟現。
“縱然為魔宗最尊貴的王,統領妖界,隨意結果他人的性命。
修為恐怕也比你旁邊這個女人高了吧?
可你真是,可憐得像一條永遠得不到食物的狗。”
夜盛的眼裡全是嘲諷。
“以你當年的修為水平,天下之大,哪裡不可開宗立派。
你為什麼來魔宗?
他們都不知道,猜了數千年。
夜青菲那個蠢貨跟在你身邊一千年,什麼也不問。
隻有我看出來了,你心裡有鬼。
可惜,她修的是無情道啊。
她能看得出什麼來。”
隱隱約約的,夜盛話裡有話,似乎在說她。
“說夠了嗎?”
夜無月抽出手裡的傘,走向夜盛。
“她連我隨意幻化的程葉都願意救,就是不願意救你啊。”
模模糊糊間,心裡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你不是要死了嗎?哪還有靈力殺人。”
夜無月臉色越發蒼白,讓她想起了夢裡那個如同吸血鬼一樣的男人。
他沒有力量再殺夜盛這樣修為的妖,
程璞真攔住了他。
剛才一下子跑到他麵前,身上的傷後知後覺地開始疼。
“我這樣好的一個徒弟,為什麼來你們這個暗不見底的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