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貓妖黑曜石般的雙瞳一縮，剛抬起頭，又泄了氣，“我在你手上，隨你如何處置，可你要救我家小姐。”

追念本就無意傷她，點了點頭，把黑貓放在榻邊，為她施了個符。

“你家小姐？”

黑貓垂著頭，並不願細說。追念沉默了很久，在等她願意開口的時候。貓妖掙紮了一下，這符確實很牢固，若是她強行掙破，恐怕要灰飛煙滅。

故而，黑貓隻好交代了些事:“我家小姐是衛水嬋，相府的千金，逃亡來此，失了兩魄。我正是來尋招魂之法。”

想到了什麼，她驚疑不定，忽問道:“莫非你招魂法是假，故意設圈套來抓我？”

追念笑了一聲，很無謂地抖抖衣袖:“抓你做什麼？看來你也知自己不該在世上逗留。”

旁邊女子臉色變了，渾身寒氣冒出，起了提防。

“你放心，招魂是我看家本領。”追念起身，往窗邊走，從竹架子上取了隻毛筆，蘸些墨，畫了一道符，貼在黑貓身上，用火燒了一半。

察覺到陽氣的引入，黑貓有些愣神。她頓了頓，不情不願地道:“多謝你。若是你幫我家小姐奪回了魂魄，我從今往後亦隨你使喚。”

“我可不要什麼丫鬟，”追念背著手踱步，“隻需要你配合我招魂便好，不過，你最後會消失，你願意嗎？”

黑貓捏了捏手心，眼神淩厲，語氣有著不容置疑的決然:“我自然願意，隻要你不騙我。”

道士撩了撩袍子:“童叟無欺。”

黑貓說，她名叫小苗，是衛府小姐從前施過恩惠的黑貓。衛府被抄家後，她便化作人形，帶小姐跑了。

追念亦有耳聞，再者，這大街小巷早貼滿了衛水嬋的通緝令。

原本衛家不至於落得如今下場。衛家從上三代在朝為相，世代忠良。新帝之爭裡，末子繼位，衛家祖父不支持，拒為其擬詔書，因而獲罪。

衛家自有其風骨，一人不從，全族便也站在了逆風處。聖上下旨抄家，全族沒入賤籍，淪為階下囚。

自來，男子做奴才，受人驅使奴役，女子則更為草芥，大多要落入風塵地，任人欺辱。

衛家母不從，聖旨還沒到家門口，便領著半家的女子自儘，縊於橫梁。

當時，衛水嬋在外參宴，得了消息，待趕來時，滿門皆是懸屍，無一人瞑目。其餘留下不肯死的，也都萬念俱灰。

她目眥儘裂，也尋了根白綾，找了個朱漆的凳子。往上站時，黑貓化作的人卻將她撲下來，抓過衛水嬋的手往小道上跑。

那日悶雷滾滾，天欲降怒。京城萬人空巷，靜如冰封。而聖下派下的人查到衛水嬋逃了，稟報回去，聖上動了怒。

他本欲留衛家一條生路，眼下卻顧不上什麼後果，下令處死衛家人，追殺衛水嬋。

也不知她們逃了多久，才到了平豐城。

追念道:“你可想過，你死後，你家小姐要如何一人獨活世間？還得避開追捕。”

黑貓低低地歎，也不作答。她自然知道後果，可她一定要逃，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姐變成他人的玩物。

衛水嬋的名是祖父起的，取水中嬋娟之意。可誰想，這究竟一語成讖，讓衛水嬋半生榮華都變作了水中月、鏡中花。

“但你一定要救我家小姐，我求你，能否為我家小姐尋條生路。”

追念不可置信地盯著小苗的臉，月光瑩瑩，照得她的眼瞳明亮，可她的神情如此苦楚，抹殺了那分美麗。

小苗執拗地追著道士的目光，一定要從她眼中得到肯定的答複。追念隻好匆匆點了頭，說道:“我會幫你，但你家小姐如何想，我無權乾涉。”

小苗帶衛水嬋走時完全沒有征過她的意見，當時的衛小姐也似蒲柳，柔弱不堪，全然沒了往日的神采。

故而，在亡命天涯的途中，小苗發覺，衛水嬋全然沒了欲念和愛念，整個如行屍走肉，麵目黯淡。

小苗往日在衛府邊走，衛水嬋常將自己的糕餅分些給自己，笑靨如花。小姐錦衣玉食，膚如凝脂，喜穿素色，人卻似那指尖丹蔻上最為鮮明的幾點。

可現在都沒了。

小苗有了懊悔之心。但事已至此，即便豁出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

魏蟬兒聽完，恍惚憶起自己往日也養了個黑貓，隻是沒過幾年便丟失了，不知所蹤。但想來，黑貓倒是常見，也不足為奇。

她偏頭思索了太久，玉鶯忽然說:“小姐，倘若你落得如此境地，我也會豁出性命救你的。”

魏蟬兒沒好氣地笑了一聲，拍玉鶯的肩膀:“彆咒你家小姐。我現在，隻盼著誰替我把婚事結了呢，你要是真忠心，替我除去這煩惱才好。”

玉鶯紅著臉擺手，又囁嚅道:“小姐，那李家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他家尊長斷不會叫李公子娶偏房，小姐便依舊被掌上明珠地護著。”

宋先生收了攤，往後院走，魏蟬兒去問了下一場的時日，領玉鶯回府。她心中不快，就連貼身的丫鬟都在勸自己聽從安排。

可……魏蟬兒想，她不是不願嫁，而是彼非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