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空元年,二月五日,晨。
“殿下小心些!彆摔下去!”
蒼時心道,上輩子就摔過一次,莫非還能栽跟頭。隻是很可惜,她今天是故意來這裡摔跟頭的。為了偶遇王漠,順利結下姻親,扭轉王家對自己的偏見。
應該是今天吧?
蒼時有些遲疑不定。距離真正初遇王漠,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七年。這樣長的日子裡,她全然淡忘了往日種種。
不管了。
蒼時坐在牆頭,遙遙望牆下的行人。她等得不耐煩了,被交疊的衣衫硌得不舒服,漫不經心起身,整了整衣擺。
誰料,一個不穩當,蒼時歪頭栽了下去。哎呦一聲,蒼時痛得半天沒能緩過神來。
上一世砸在王漠身上,倒是有肉墊,沒感覺疼。她捂著傷口,心底無端悲戚。
她的前半生榮華富貴,全因有人為她撐傘,沒讓自己淋一點雨。連這些細枝末節也不外如是。
蒼時倉促地中斷自己的傷春悲秋,揉著額角抬頭,一邊扶著步搖站起,冷不防撞上麵前清秀白淨的少年。
隻是胳膊擦到他的肩膀罷了。
驚鴻一麵,蒼時對這少年生出些讚歎來。
如今正是春柳滿羽都時,少年不過十三年華,眉若新葉,眼如遠山,本是張春水盈盈的臉龐,卻在勾起的眼角眉尾透出些驕矜的意氣來。
蒼時心道,若是她還是上輩子不經世事的長公主,興許會對他一見傾心,花儘心思討得美人一笑。所有奇珍異寶,絲竹管弦,都為他奉上,絕不手軟。
可惜她重生了。這一世,蒼時隻想要挽回留不住的一切。
蒼時揉了揉肩,本想重新爬到牆上,突然想起了這少年身邊的人是何模樣。黧黑的膚色,如雪馬尾,不正是她要找的王漠嗎?那,她撞到的是——
那兩人已經相伴著走過牆角,從臘梅樹邊拐過,留了一片淡藍的衣角。蒼時錯愕地回首,往前追了兩步,趴在牆邊遠遠地看。
板正的身骨,高揚的短馬尾,加之笑起來單邊的虎牙。哦……是上輩子總搞她店鋪的王尹買。
蒼時嘖了一聲。想不到前世的死對頭,年少時這樣惹人憐愛。
她對王尹買,隻有功利心計的評價,畢竟這羽都裡,少有他這樣,不從商卻打得一手好算盤的人。隻要打的是她店鋪的算盤,蒼時便無心稱道。
蒼時琢磨起王尹買方才的笑來,倚在臘梅樹邊,回味過來,發現她要做的事情泡湯了。她沒砸中王漠。
心頭一驚,蒼時慌亂地繞過牆邊,鼻尖縈繞不去那一陣臘梅淺香。
早春天氣,臘梅花香,與少年的背影融合成她對王尹買最初的印象。
*
蒼時最近很煩。
她本想約王漠同去遊玩,逆轉好感,可他卻屢次回絕,惹得蒼時一陣挫敗。她可是往日羽都的大紅人,低下身段來找他時,王漠竟敢不從。
沒過幾天,蒼時便厭了。她不肯抹去傲氣,去討好一個厭惡自己的人。故而,剛呈去的邀約,她喊了停。
“殿下,那這信還交不交?”
蒼時揉著額頭,前些天摔到的地方似乎還是隱隱作痛。她擺擺手,隨口吩咐:“換個人,你換給——王尹買吧,王漠的堂兄。”
傳信的人遲疑著喏了,往王家奔去。
蒼時回過神來,又想起當日初遇的情形。她有些懊惱,為何上輩子沒及時注意到這麼個美人,等到兩人關係僵化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就太遲了。
這樣想著,蒼時竟不由自主站起身,親自往王家去了。她走在半路上,才驚覺自己的荒唐。但她做事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故而一鼓作氣走到底。
方才送信的宮人見了蒼時,驚疑喚道:“殿下?你怎地親自來了。”
蒼時像被戳穿了心事,卻逼著自己不要去深思,道:“四處走走,無心轉到了王家門口。”
宮人心道,王家那麼多府邸,殿下偏生轉到王尹買公子家,這是何等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