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鳴蟬 蒼時X謝雪霏(1 / 2)

(注:此篇為百合)

布穀鳥初初亮嗓時,春日融融,羽都湖堤畔的楊柳飛花,滿城柳絮。

恰也是踏青出遊的好時候,二三結伴,便往城東去放紙鳶。

文人總愛在河畔曲水流觴,結個詩社,辦次詩會。這少不得請羽都氏族權貴些來,當紅的伶人自然也不在話下。

烏泱泱一群人聚起來了,或歌或舞,拂琴吹笛,好不熱鬨。

若其中有才名的做了首新詩,多少要在人群裡傳閱一番,讀起來朗朗上口,聽起來也極有文人味道。又或是哪個頗負盛名的才子出口成章,惹得一眾附庸讚歎。

這喝彩與受人褒獎的,都樂在其中,各得其所。但若叫外頭人看來,又彆是一番感想。

“小姐,你當真不去瞧瞧?奴家方才撿紙鳶打那過,瞧見裡頭正傳著大小姐的詩呢。”

鄧秀彎了腰,把紙鳶遞給謝雪霏。

樟樹下,雪霏低頭專心地纏手中那段風箏線,頭也不抬,隻是微微搖一搖,叫人曉得她聽見了。

方才紙鳶順著風飛到了詩會這頭,謝雪霏略有些疲累,便坐在樹下休息,正正好看見詩會這邊的情形。

紙鳶撿回來後,重新纏好線。雪霏拉過鄧秀的手,往另一邊去了。

謝雪霏今年過生後便足有十五,到了及笄之年。

羽都的少年們,自小把名聲打得響亮,這也好以後在權貴裡混個熟臉,攀個關係。像她這般年紀的,早已去大家氏族的宅子裡參宴了,再不濟也是於詩會文會裡頭嶄露頭角。

偏生謝雪霏打小不喜熱鬨。

也非是娘胎裡帶出來的孤僻,若論起頑劣,外頭的孩子未必有比得過她的。雖是天生啞疾,在戲水爬樹上,雪霏不曾落後誰。

啞疾和體魄如何,本就是不相乾的。倒是外人聽聞,總誤以為她體弱多病。

好似不會說話,落到人家眼裡,就成了笨嘴拙舌,成了天生的缺陷,需要刻意照顧,需要旁人憐憫。

這種人一聽“啞”字,就把她判死了,怎麼還有空去了解一顆玲瓏心思。正是前人裡有詩雲:“眾禽裡,真彩鳳,獨不鳴。”

況且世上這般人也海了去,每每他們歎惋,說什麼“弘文館館主之女偏生不能言語,可惜可惜”,總疑心這憐憫之下,是彰顯自個的八麵玲瓏、能言善辯。

雪霏懶得再聽再辯,本來麼她也無口駁斥,於是學會了遠離。人群裡的熱鬨,再如何也是她不能真正摻和進去的。

“小姐,聽說袁家那邊前些日子來是為著給大小姐提親。”鄧秀無意說起。

在文會上出頭露麵的,狹隘的總覺著男子是為做官,女子是為尋個好夫家。鄧秀年紀不過十一二,也懂這個理。雪霏詫異,但不免發笑。

她側過身,輕輕捏了捏鄧秀的臉頰。

鄧秀自小在雪霏身邊服侍,聽不著小姐吩咐,都靠意會。自家姑娘一個眼神,她便懂了,於是連連賠罪。

“是奴婢多話了,奴婢並沒勸小姐嫁人,想來那些人也是配不上的。”

雪霏輕哂,抬起紙鳶遮陽。

日光透過薄薄的柳條紙,投在臉頰邊。箏骨上微有小刺,隔著一層薄膜,上頭的燕子牡丹花紋如在霧中。

當年謝道蘊柳絮之才,一舉千古芳名,而她同是謝家子弟,倒要坐觀人垂釣不成?

謝雪霏停住腳,呆呆地看柳絮紛飛,落在她的衣袂上。她心中有句詩,可也是默默記在胸中,不如旁人隨口吟詩作對的灑脫自在。

鄧秀靜靜站在旁邊看,默默不言語。她自然曉得小姐的詩作得不錯,興許不比那些詩會的人差,還要更獨具一格。

謝雪霏幼年起便飽讀詩書,筆墨便是她的唇舌。日日與書相伴,不會作詩也會吟。照雪霏的情形來看,這是不會吟,隻能會作詩了。

雪霏凝神時,忽聽得一聲高歌,打斷了她的思緒。仔細聽來,就在這參差樹石之後。

這是何人在唱?

鄧秀皺眉,正要開口,雪霏豎起指頭,放在嘴前,示意她噤聲。鄧秀點頭如啄米。

兩人放緩了步子,輕手輕腳尋聲而去。

那歌聲極其隨意,尚且稚嫩,卻有些渾然天成之味,娓娓動聽。雪霏仔細辨彆,似有水聲泠泠。

走過這片是謝家在城東置辦的宅子,再過去就是此處宅子的園林。外頭隔了一堵牆,於磚瓦堆砌之間露出幾個小孔,雪霏便立於牆外聽。

裡頭人唱的不知是那首曲子,雪霏不熱衷聽曲,不耳熟。但她猜想這是謝家哪個姊妹,或是小姐家的丫鬟。

可思來想去,也沒猜中到底何人。與她年紀相仿的,遠南此時不在城東,那還會是誰?

鄧秀身量不足,踮著腳往小孔裡頭瞄。

雪霏雖覺不合禮,但又好奇裡頭是誰,故而放任鄧秀去看。等她看著了,收回了頭,雪霏按捺住好奇,投去探求的目光。

鄧秀小聲道:“長公主殿下。”

雪霏愕然,再蹙眉,鄧秀以為她不曾聽清,又抬高了聲音道:“蒼時殿下在此戲水。”

牆內悠悠歌聲忽而止住了,有人高聲問:“誰在外麵?”

雪霏做賊一般拉過鄧秀跑了,順著來時的路一溜煙沒了影。

待確信不會被發現,雪霏才停住腳,捂住心口喘氣。她暗自思量,素日裡信自己是個膽大的,今日如何臨陣脫逃了。

那歌聲自停住後便不再響起,雪霏倒暗悔自個兒壞了人家的雅興。

鄧秀更是不明所以:“小姐,你與長公主原是一家,打個照麵也就無事了。”

雪霏回過神來,搖頭。

她與當今長公主蒼時源出一家,卻不是常常走親的關係。一則是長公主深居宮中,二則她也時常不與人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