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雲星四下凝望,感官被冷氣溶蝕了,木愣愣地看。
這裡哪一樣東西她不熟悉呢,殿下身邊的人一換再換也沒換過她,來往親友生疏了,漸行漸遠的也有。
忽然,視野裡多了一樣突兀的物事,孤零零擺放在昏暗的床榻邊,隱隱閃光。畢雲星鈍了的感官被猛刺一下,頓起疑惑,半晌才上前查看。
一個鐵打的箱子,上了鎖。
興許白日裡太勞神,疏忽了這東西,又或是專心去理會殿下的靈體了,沒留心旁邊的箱子。
畢雲星越發疑心,看這箱子頓生不安。可眼下也打不開,沒有法。她擺弄幾次銅鎖無果,將箱子就著把手拎到懷裡,把燈吹了,緩步離開。
這裡頭,到底放的什麼東西?她印象裡長公主從來沒有放過什麼鐵箱子的。
*
一大早清點罷,畢雲星去尋能工巧匠,要其來解鎖。
因為裡頭的東西未必能示人,畢雲星專程保密,悄悄去尋來,不叫他人知道。將人帶到偏地,鄭重取出箱子來。
這自然不是難事,很快鎖就開了。匠人沒有擅自開箱,恭恭敬敬垂首在一邊等吩咐。
“你拿了這工錢去,不要讓人瞧見。”畢雲星對匠人點一點頭,待人去後,把箱子帶進房裡,怔怔凝神看。
終是長長舒了一氣,伸手撥鎖。
喀嗒一聲,鎖落在石板上,十分沉重。冷冰冰的白鐵,厚度可觀。她沒有使力氣,箱子像拉簾子一樣,緩緩啟封。
初見箱中紙張時,畢雲星仍有些茫然。待她伸手去拿,還不等碰到紙麵,便如觸電一樣縮回手,眼瞳恍惚一顫,指尖也蜷起。
哦,這字跡她再熟悉不過……或者說,曾經無比熟悉。
算起來……已有許多年不曾見過那位大人的字跡了。
那位大人麼,說實在的,如今已不算什麼大人物,但曾經肯定是。大抵因著謝家倒過台,所有的榮華都要分兩段看,故而打上一個過去的前提。
長公主原是一直留著她的字跡麼?
畢雲星有些無措了,不知該不該看。可到底殿下已死,這些東西沒有吩咐,也就全由下人處置。她不看,也會有人看,倒不如讓她看一遍,若有不妥的地方她替殿下處置了,也免得陛下聽到風聲來查舊賬。
於是振一振精神,再伸出手去。
放在麵上的是幾張散亂的紙條,比起下麵鋪墊的長篇書信,顯然陳舊許多,想想應當是近二十年前的東西了。
陳舊的紙條在上,殿下應當是整理過。
那位大人的名諱,長公主生前絕不讓人提起,但凡聽見就不高興,故而畢雲星初見裡頭親昵的稱謂時,還有些恍然。
她們之間曾有兩小無猜的時候,隻是崩塌的日子多於建樓之時,提起恍若隔世。
啊,對的。
殿下最初上學堂時,與她同窗,關係好如並蒂蓮,任誰攀附殿下都要連帶諂媚她。那是多天真爛漫的時候呀,連紙條上寫的字也幼稚可愛。
畢雲星不覺露出笑意。
那被歲月湮沒了的舊事,也被鐵匣子塵封,險些要帶進棺木裡去,不為人知。如今紙條與書信徐徐展開,如水墨洇透史書,鋪陳一段過往。
一段曾鮮豔的京都舊憶、謝家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