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調·落梅風 我可以縱容你殺了我。……(2 / 2)

紅藥說,你不要步我的後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羅謙覺得自己終究會像紅藥一樣。

他接了劍,再謝恩:“殿下,我地位低下,不值得殿下如此看重。”

蒼時定定看他一會,聲音乏乏:“你既然有這樣自覺,那你來日如何打算?甘心臣服於我,看我這些淫奢之流踩上你的脊梁?”

“不敢。”

“不敢……”蒼時似乎覺得這話太好笑。她執起羅謙拿劍的手,折過來一橫,挨在自己咽喉一寸處。

羅謙捏緊劍,指骨便僵硬地起了突,能看清青紫的血管。

蒼時微微轉頭看向他:“你怕我,為什麼?因為我是長公主,而你是琴師?假如有一天你恨我擋你的道,用這把劍殺我,我大可縱容你一回。”

她鬆開手,羅謙便拿不住劍,哐嘡一聲落在地上,他連忙伏下身子去撿。

“隻是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羅謙心中驚愕不能言。

“天色不早,你走吧。琴為血,劍為骨。再高的身份也不過一身華服,若有人想剝了你的衣裳給大夥笑話,何不嶄露鋒芒。”

蒼時的眼瞳幽微,並不像遊戲人間的長公主。那些彈劾的奏折,原來不是斥責她荒唐,一直以來都是在畏懼她。

身為長公主,連天子都忌憚三分,下頭的人怎麼能不怕?倘若舊賬被她翻乾淨,這皇天就要變了。

羅謙緊緊握著玉佩和劍,心中久久不能平。認祖歸宗,是最快晉升的辦法。當他有了身份,這劍卻會指向她的咽喉。

馬車軲轆一頓一頓地轉著,聲音斷斷續續,像吞咽眼淚的夜晚。羅謙靠在馬車窗邊,想起許多過往。

他和娘的一生,都栽在了謝家人手裡。他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很久了,再想起來,不平仍然洶湧。

蒼時,你不要給得太多。人心不足蛇吞象。蒼時,你也不要太可憐我。我本就是這卑賤沒骨氣的人,我自己都不會高看羅謙一眼。

殿下,我並不恨你,我恨的是我自己。

長公主府上的人送他回到清音坊,恰好迎麵遇見小翠。羅謙喊住她,問了句話。

“可有人送劍給紅藥不曾?”

“箭?哦——是劍……”小翠想了想,“沒有,送劍好生奇怪。姑娘又用不著。”

小翠看他沉思,趁此機會問:“你,真打算讓我來管事?”

羅謙點一點頭:“答應了姑娘的。”

“……多謝你了。我會幫襯著你做事的。”

小翠想,她應該儘量找機會在長公主麵前說點羅謙的好話,長公主這麼多年了也沒見移情他人,如此情深義重,一點階級算得什麼阻隔。

再說了,長公主權勢滔天,不可能納個麵首也要讓陛下過眼。

小翠才這樣幫襯沒多久,有一日在外采買時,就被人攔了帶到小巷子裡,對麵的是個和善的女子,不叫人害怕,隻是她卻說:“我是長公主身邊的人,聽說你在羅謙身邊做事?”

小翠還在設想長公主誤會了什麼,對麵看她這樣就懂了,解釋:“你彆怕,不是害你的。隻是我們長公主想從你這得點消息。”

“我這?”

“你隻需一段時日把羅謙的行程報給我便可,我每旬第五日在這等你。辦成以後少不了好處。”

這明麵上是商量,實則就是吩咐。小翠沒有不答應的權利,勉為其難接受這場交易,或者“任務”。

後來幾旬,她把消息傳給線人,又傳到公主府上,小翠遇著羅謙心裡還會有些忐忑。畢竟她一五一十告訴蒼時了,羅謙去了好幾次謝家的事,她雖不明白,也照常記下來。

可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了一段日子,那個人把一盒珠寶遞到小翠手裡,終止交易。

小翠以為長公主不再關心羅謙的動向了,沒想到遠南郡主辦婚宴的時候,她還是指明要羅謙去奏琴。小翠舒了口氣。

小翠在羅謙身邊辦事,無非就是安排他的行程,為他做點瑣事,打掃屋子、備飯。

羅謙要去謝遠南府上,也就是謝家,她是沒有資格跟著去的。等到天邊日落後,忽然有人傳信來,讓她給羅謙把劍帶去謝府。

小翠在房裡翻找到劍,仔細瞄一眼,裹起來飛奔下樓。

要劍做什麼?

等她到了場地,小翠又遇著之前巷子裡那個姑姑,她讓小翠也坐下跟她們一塊兒吃點東西,小翠不好拒絕,留了下來。

這時她才有閒情去看場子上發生的狀況。

原來朝堂上有個姓宋的大官,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一定要瞧瞧長公主賜的劍如何,才專程叫人去取。

長公主是上賓,坐在主席。小翠不能看清她的神情,隻能看見羅謙拔出劍,銀光在燈下一閃,像燭花爆開一瞬。

“傳說這劍也分上中下三等,我看,長公主的眼光獨到,挑的是上等的好劍。看來長公主精通此道,難得,難得。”老頭捋一把胡須,皺起的眼睛一眨不眨,朗笑三聲。

“不如就讓綠綺郎君代表長公主,為大家舞劍取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