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中,鶴水河畔畫舫雲集,蓮葉接天。
“那位綠衣兒郎,你可知他名姓?”蒼時拈起一塊脆桃,垂眸低詢。
謝遠南自圓扇邊瞥去一眼,笑道:“這不是羽都背了一擔子風流債的謝寒麼?你怎倒不識他?”
“謝寒……倒得是他才擔得起這許多風流債。”蒼時說罷,戲謔道,“想來羽都才俊何止他一人,為何偏我要認得每一個?”
“此人不同。”遠南放下手中果盤,“你若是不曾與他結識,莫要與他牽扯。這是個板上釘釘的花花腸子,風月中人。”
蒼時反倒坐起身來,輕搖折扇,問:“這話怎講?”
“你瞧那模樣生得如何周正,才氣惹得多少讚歎。羽都豈會隻有你一人長了眼,青睞於他?”遠南不屑,“何況,他早與人有了婚約!”
此話如驚雷打下,蒼時臉色頓白。
“我瞧他不過弱冠,怎生就有了婚約?”
遠南道:“他家尊長做的是門下侍郎。先皇賜婚,莫有不遵。”
“這樣說來,他與婚約之人並無殊情。”
“我怎知他有無留情。不過,瞧他現下與女眷多有往來,估摸是不在乎那一紙婚約。”
蒼時道:“先皇已死,婚約算得了什麼。”
遠南詫然瞧她一眼,轉而看向謝寒。
隻見那綠衣的郎君斜倚舫邊,對著一池荷花沉吟,因著神色不鬱,周遭有意欲搭話的女子,都不敢貿然上前。
於是遠南笑吟吟道:“你真有那樣喜歡,何不此時上前去?”
蒼時搖搖扇子,犯了夏困:“自然要教他來找我。”
“那我便好好觀摩你是如何作廢先皇賜婚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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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杯觥交雜,推杯換盞,高歌曼舞。酥酒合肴饌,紅燭落銀缸。
蒼時方才彈完一曲,去尋人群中的謝寒,卻見他正與旁人高談闊論,全然不在意她這一曲似的。
蒼時心覺索然無味,便借口頭暈去主人家的後院散心。
宴會開在前院,這邊假石流瀑,入夜後涼風消夏,倒更涼爽些。蒼時在廊邊走了幾步,頓覺心裡暢快許多。
正賞景時,忽見前方一個熟悉的背影,定睛一瞧,恰是謝寒在此處。他一人站在池前,仿佛天下事不關心,隻略略仰頭看向天際彎月。
竹影錯落,人隻在那一立,骨瘦氣清,衣袂獵獵,恍若天神。
蒼時停步,耳邊萬籟俱寂,隻剩泉水淙淙。
巧的是他也回頭來看。視線交錯間,蒼時自覺做什麼表情都會破壞這份靜謐。
但不過維持了一瞬,他便轉過頭去,信步離去。